第45章 用得上
一名身着圆领便袍的中年文士,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只是便袍被浆洗日久,变得有点发白,领口处磨破不少,也未缝补。
“砰砰砰!”
房门轻响。
中年文士皱了皱眉,放下手中毛笔,唤道:“进来!”
来人匆匆闯进房门,一见中年文士,便跪倒在地,嘴里高呼:“叔父!侄儿昨日闯祸了!”
“嗯?”中年文士轻嗯了声,脸上却无惊异之色,只不悦地说了句:“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得借着本官的名头四处招惹是非,你却不听!”
说着,中年文士好像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道:“说吧,这回又闯下什么祸事?”
“叔父,侄儿前阵子听闻锦衣卫在刑部衙门十分跋扈,便想着代叔父整治庙市街中那些锦衣卫私下里的家业,谁知,谁知竟遇上司礼监王振的小侄儿!”
“什么?”中年文士脸色骤然变得僵硬:“我堂堂刑部尚书,用得着你去瞎胡闹?”
原来屋中二人正是刑部尚书王质,与他的侄儿王二狗。
“叔父,侄儿一时好心,没想到这王林却极为凶恶!见了侄儿便恶言相向,侄儿争辩两句,他便将侄儿毒打一番。”
王质唰地站起来,本欲斥责自家这惯会胡闹的侄儿,却见他两颊还带着未消散的红肿,心中有几分不忍。
沉吟半晌,王质缓缓坐回椅上。
“二福,以前你在庙市街左近胡闹,叔父我都不计较,可事关司礼监和锦衣卫,你必须得如实讲来,不得有半分隐瞒!明白吗?”
说到最后一句,王质的话变得无比严厉。
谁能想到,在庙市内横行霸道的王二狗,真名竟是王二福。
不过这时的二福,早没有往日的志得意满。
昨日与司礼监掌印王振的侄儿起了冲突,他便知不好,担心不知何时会被人丢进锦衣卫大狱中,只养伤一晚便前来叔父王质家求救。
王二福小心翼翼地将昨日庙市内发生的事说了遍。当然隐去了他索要例钱等细节,只说随同西城兵马司人等前往庙市巡查商贩,却被王林无端殴打谩骂。
能以区区举人功名,一步步走上正二品的刑部尚书高位,王质绝非好糊弄之人。
听完侄儿的话,王质心中已经有数。
只要王林当街仗势欺人属实,他便会联合僚属好友弹劾王林。
至于侄儿的小心思,王质倒不放在眼里。
想着王林竟敢当街直呼他的名字,王质本来淡然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
此子不仅大闹刑部衙门,如今胆敢当众无所顾忌地问出“王质算什么东西”,当真将刑部不放在眼里,实在是嚣张跋扈得很!
“哼!”王质不禁冷哼一声,挥退自家侄儿,重新取过纸笔书写起来。
忽然,敲门声再次响起,是王质家仆的声音。
“老爷,方才门外有人递来封书信,只说转交给老爷便是。”
王质一听,眉头紧皱:“送信的人在何处?”
“那人只给了咱们这封信,就匆匆走了。”
“哦?若是为人犯说情,或托人办事,便不用送进来。”
“送信之人倒未说信中所为何事,只说老爷看过这封信,就知道这信有大有用处。”
王质沉吟片刻,吩咐道:“送进来吧。”
家仆走后,王质细细观瞧这封信,信用纸封得严实,看不出是何处送来。
拆开信封一扫,信尾落款处空空如也!
是封匿名的密信。
王质面带疑惑,打眼看向信中所书。
只粗略看了眼,王质便不禁捏紧颌下胡须,喃喃自语道:“开立票号、骗人钱财、巧取豪夺?此子竟如此大胆?嗯,保不齐这里头还会有锦衣卫的马脚!”
……
数日后,晨光中的锦衣卫,依旧清幽雅静。
身在东司房大院,若摘掉房门上的东司房匾额,旁人决计不会想到此地乃凶名赫赫的锦衣卫衙门。
王林倚靠椅上,手捧一封信,正细细瞧着。
信不长,乃票号掌柜张茂送来的,其实前日他已经读过。
信中言及票号近况,张茂等按照吩咐办事,票号的买卖有很大起色,前来存银的人渐渐多起来。
眼下票号中客人存银已超千两。
不过在信中,张茂仍旧对票号的前景不太看好。
毕竟只做存银的买卖,票号所赚银钱尚不足日常用度。可若放债,还不如直接开家当铺稳便。
只言片语中,老掌柜张茂的担忧跃然纸上。
好似怕王林不信,信中还提到一位老客商李五亦是如此看法。
王林缓缓放下书信。
老掌柜的话王林心中有底,倒不甚在意。只不过这信中提到的李五,倒引起他的兴趣。
在这个时代,能看透票号这种新鲜玩意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但此人不仅偷偷研究自家票号,猜透票号日后的做法,且在庙市酒楼中大胆断言,看来绝非简单角色。
若能与此人会会,甚至托其执掌买卖,也可能会较老掌柜张茂更适合。
正在王林思索之际,张显匆匆走进来,双手呈上一张帖子。
“千户,你让咱们查查这个李五的根底,咱们已经探听清楚了,请千户过目。”
“好,张老兄辛苦!”
接过帖子匆匆扫过一眼,王林不禁点了点头。
帖子开头便是“李五,年五十八,本名英……永乐二十二年被人构陷,押送京师。洪熙元年大赦得免,落魄返乡,后再度贩卖……”
这李五实情与张茂所说基本不差,只是张茂信中未曾提及此人曾经因帮助京官遗孀,被人构陷下狱的经历。
此人四十来岁摆脱官司,竟东山再起,家业超过以往数倍。
其起家过程之曲折,毅力之坚韧,令人佩服不已。
瞧着王林点头,张显躬身道:“千户,这李五本分经营,没啥破绽,咱们还要查下去么?”
“哈哈!”王林笑着放下帖子:“不用查了,只不过是我一时兴起,想看看此人的底细而已,指不定日后咱们还能用得上这位。”
“用得上?”张显愣了片刻,不明白王林的意思。
“对了,咱们这些日子新招揽了多少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