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官仪果然来了。
义父在花园接见了他,二人相聊甚欢时,义父打发人来叫我。我不敢怠慢,便急急地去了。
走时,良瑛叫我换一套华丽美艳些的服饰,我本无心表现,便断然拒绝了她。
那上官仪今日着了官服,看起来少了几分书生的才气,多了几分官僚的俗气。
我向他福了福身,道:“洛来见过上官大人。”
他赶紧回礼道:“小姐折煞在下了。”
我也在花园的矮几前坐了下来,假装专心地听他们讲话,他们所聊甚广,有前朝旧事,有当朝时政,甚至还有一些民间趣闻。
也许,在追求功名的士子眼中,义父是个高不可攀的角色,所以,那上官仪对义父不是夸赞便是应和,言语间,像极了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观其如此,已将我心中的一些好印象给消减得所剩无几,我实在受不得了,便开始拨弄起盘中的荔枝,这是时新的好玩意儿,大老远从蜀中快马加鞭运过来,可不能浪费了。
在我剥下第五颗荔枝皮时,义父终于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洛来,为父有些要紧事需去处理,你在此与上官公子再聊一聊吧!”
我丢下手上在剥的荔枝,赶紧站起来,道:“义父慢走。”
上官仪也起身向他行礼。待我目送着义父拐过绿荫深处时,便又坐了下来,继续剥着我心爱的荔枝。
旁边那人却也一直无话,不知心中在盘算些什么。
这样静默着也总不是办法。
“上官大人可要吃荔枝?”说着我便把剩下半盘还挂着水珠的新鲜荔枝推到了他面前。
他脸上堆着笑,“小姐客气了,在下看着您吃就行了。”他的笑让我感觉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上官大人可以放自在些,我不是义父,决定不了你的迁升,我也决计不会四处说人坏话。”我说得直截了当,倒是让上官仪有些惊讶。
“小姐快人快语,在下惭愧。”他作了个揖。
“哦?怎么个惭愧法,说来听听。”我也一时兴起,非逼着他继续往下说。
“在下出身微寒,早年为生活所迫还曾剃度为僧,后来受了杨州都督提拔,才可忝列朝堂,自然战战兢兢、不敢怠慢。”
没想到他的回答简单真挚,倒是很对我的胃口,“那在上官大人的眼中,功名利禄为何物?”
“自然是安身保命之物。”
“所以,与当朝权贵缔结姻亲,也是你的愿望了?”我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他也无所遮拦地看着我。
“姻缘天定,不可强求。”
我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上官大人表面虚与委蛇,实际却是个明白人。”
我顿了顿,继续道:“想必聪明如你,也应当能猜测到义父为什么要将我嫁出去。”
“为解太子心结。”他一口答出。
“那你就不怕承乾哥哥找你的麻烦?”我戏谑道。
他站起身,轻轻拂了拂袖子,缓缓道:“太子未必就是他日之帝王,但齐国公永远是齐国公。”
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他竟然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他说得没错——历朝历代的政治斗争中,太子最终没能得继大统的大有人在,大唐不就有过活生生的例子吗?
“你就不怕我将这话告诉给太子?”我反问道。
他负手,往前走了两步,道:“你不会。”
我又是一惊,心下却在讲——我确实不会。
我和上官仪实在谈不下去的时候,便直接告诉他:“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他好像也并不意外,转身就离开了。
……
我到义父的书房和他共用午膳时,义父问我,与上官仪聊得如何,我道:“上官大人文才实高,我有所不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顿了顿,“若将来搭伙过日子,只怕是大眼瞪小眼,相顾也无言,真是忒难受。”
义父听了我的抱怨,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还安慰我说,没事没事,文的不行,过几日义父再为你物色一位将门之后,总能找到合适的。
我答道,有劳义父了。
心下却也暂时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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