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女子爬过去,紧紧环抱住曲大人的双腿,她仰着头,眼泪哗哗哗地流下来,将她本就不施粉黛的面容衬得更加惨白。
“曲儿!求求你,看在娘亲的面上,救救他吧!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女子哭嚎着,她先前拿着的那方绣绷被她踩得不成样子,戳在绣绷上的银针就这么扎进女子的掌心,隐隐有血珠冒出来,染红了那副连理图案。
曲大人听着,却更加生气了。她忍住心中的不舍,狠狠将女子踢开,瞧着她倒在地上,额头上的鲜血撒了一地。“他该死!他在七十多年前就应该死的!是我阿汉救了他!将他做成蛊人,留了他一命!”
曲大人声音逐渐高昂,面容慢慢扭曲,不复平常半分柔美,“是你!一切都是你!你求了阿汉救他,如今却又反悔!你违背了对神的誓言,你注定要受到天罚!”
她说完这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倒在那扇雕花的木门上,胸腔起起伏伏,脸色逐渐青白。
女子失声痛哭着,“是我!都是我不好,可是他没错,没错啊!我只是想叫他活下来!”哪怕做成蛊人,只要他能活下来,自己也是甘愿承受任何事情的。
所以,在当初蛊王要求她做王后的时候,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她替烛龙诞下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烛曲,自然让那些原本不满意一个外族人做王后的人都闭了嘴。女子后半生可以说过得潇洒自在,要什么有什么,蛊王待她也是宠爱万分。
可是唯独一点,她真正心爱的人,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多的年纪。一年年过去,她的少年依旧如玉,她虽保得长命百岁长生不老,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迟缓,她已经是风烛残年,再也不是当初一身红妆戎马征战的女将军。
每每瞧着心中的少年,女子的内心就更痛一分,她还有几年可以活,但是少年却可以一直存在世间。
本来女子也想通了,总归,将来也是自己的女儿做了蛊王,不会亏待他的。可是就在前几年,老蛊王去世当晚,少年忽然间倒下了。
一只只蛊虫从他的耳目里爬出来,带着黑红的血丝,爬过少年如玉的面孔,女子惊叫着,周边的人只是冷冷的看着。
哪怕她再哭求,也阻挡不住少年在快速衰亡,她偷偷用了烛龙部落的秘宝,将少年的所有记忆封存,排列在聚魂阵上,强行留着少年破碎的魂灵。
可是终归是留不住的,少年的衰老一天天继续着,女子能觉察到,若是再不救他,他只会在自己前面死去,并且因着曾经作为蛊人的经历,他连尸身也会腐烂,那副缺了半边的魂魄,莫说入六道轮回,就连孤魂野鬼也是做不了的。
当初老蛊王将他做成蛊人的时候,就将这些与她说明了。可是为了少年,能活下来,她忍着心痛同意了。
如今要女子眼睁睁瞧着最爱的人在眼前死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苦苦哀求着烛曲,她的女儿,如今南疆的统治者,请她救救少年。
可是烛曲恨啊,她恨不得此刻就让那个呆在密室里头的男人死去,又怎么会愿意救他一命?
哪怕是她最亲爱的母亲,哀嚎哭求,烛曲这次也绝对不再心软。她挥开母亲的手,平静的转身往外走去。
女子跪在地上血迹和泪迹混作一滩,沾染了她身上的素裳,她瞧着烛曲毫不留情地推开门踏出去,女子的心骤然一紧,她连滚带爬地过去,又一次抱住烛曲的腿部,“曲儿!没了他,我会死的!你忍心看着母亲,就这么死去吗?你小时候被你阿汉扔到毒蛊之中,是我不顾危险,拼尽全力陪着你!你阿汉要将你送到隔壁部落,也是我拦下他!我用阿娅换了你!是我啊!”
她哭的很绝望,但手上却一点也没放松,甚至抱的更紧了些。
烛曲的脸色在黄色的灯火里忽明忽暗,漂亮的眼眸里逐渐没了情绪,她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女子哭嚎,只觉得那颗心似乎已经死去了。
母亲是个很好的人,母亲有两个孩子,却将所有宠爱都给了自己。她知道,因为自己长得更像母亲一些,阿娅则更像父亲一些。所以烛曲从来都是感激上苍的,因为有了这幅容貌,母亲才会对她百般爱护。
在她小的时候,因为对蛊物天生的操控能力,阿汉将她一个人扔进了百毒窟里,那里头都是南疆最毒的蛊虫所在地,她几乎快死在那里,是母亲闯了进来,母亲抱着她痛苦的哭,阿汉才不得已放弃了这个做法。
烛曲爱母亲,也感谢母亲。当年两个部落交换人质,对方要求她去,阿汉为了暂时的和平,打算应下,是母亲,抱出了才满五岁的阿娅,让阿娅顶替她去。
这也是为何烛曲对阿娅一直有愧于心的原因。阿娅身上有道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可是如今这个抱着自己苦苦哀求的母亲,与那时候温婉的母亲,似乎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你难道这么爱他吗?为了他,甚至不惜放弃你的两个女儿?甚至不惜放弃南疆的王后位置?”
烛曲的嗓音喑哑着,垂落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
“曲儿你听我说!听我说!我爱他,可是我也爱你……”女子慌不择言起来。
“够了!”烛曲一声低吼,“你既然这么爱他,又何苦委屈自己,嫁给阿汉?又何苦生下我跟阿娅?你应该带着他滚到天边去!你们这两个亡国奴!”
她的话音才落下,整个屋子便寂静下来。
女子的双手也慢慢松开,她呆愣愣地,“你说我什么?”瞧着眼前含恨的女儿,女子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我说,你是个亡国奴!你背弃了你的国家!你是个叛徒,你迟早也会背叛南疆,背叛烛龙,背叛我!”烛曲的眼睛蓦然睁大,里头都是红色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