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达成了他们的“协议”之后,段弘杨喜滋滋地看着刚刚还兴高采烈表情飞扬的谢家军和朝廷军就这么无情的被他们镇西军将士们带走,猛地伸出手想要去拍一拍叶挽的肩膀夸叶哥“心狠手辣”。
这主意是人想得出来的吗?那肯定不能。
只有叶哥这样“冷血无情狡猾如狐”的能想得出这样非人的招来。
他一双猪蹄子还没搭上叶挽的肩膀,就感到一道凉飕飕的阴冷目光从他的脸上扫了过去。
段弘杨呐呐的收回自己无处安放的手手,强装镇定地说:“那个啥,叶哥,你怎么会想到让他们去帮附近城中百姓的忙?要是谢青闻那小子趁机使坏咋办,就算带了镣铐那也没用啊。”
叶挽淡道:“最近大雪,路上湿滑,就算城中百姓不需要他们的帮忙,让他们帮着铲铲雪也是好的。目的倒不是当真因为咱们镇西军养不起他们几万人,只是谢青闻还好说,对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心存多大芥蒂。但不要忘了这些人中还有朝廷军在,不给他们找点事情做难保会心生什么邪念,即便是谢青闻也管不住他们。”
她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谢青闻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有他在不会让手下伤害城中百姓。反正养着也是养着,不如物尽其用?”叶挽说着勾起嘴角,笑容烂漫中又带着些邪肆,让人禁不住就汗毛一立。
七队的兄弟们习以为常,反倒因为叶哥的“明智之举”而感到隐隐兴奋。只有他们叶哥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啊!
但上饶军营中多的是只听过叶挽其名,没有见过其人的人。原本想着羡州军营的叶都尉竟然是个姑娘,指不定多温柔漂亮,现在看来漂亮是真的,凶残也是真的!一个能够靠着自身本事从小兵爬到都尉之职上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什么良善之辈嘛!
听闻那位谢小将军跟她还算是朋友……啧啧啧,倒霉的谢小将军。
叶挽无奈的看了眼褚洄,明明“以劳换粮”的说法是褚洄提出来的,她只是恰巧跟褚洄想到了一块儿去罢了。怎么这些家伙一个个整的好像她是什么不好招惹的奸恶之徒一样……叶挽心里委屈,但是叶挽不说。
解决了朝廷军俘兵之事,叶挽让段弘杨带着七队的兄弟们先去安顿,随即和褚洄一起跟着段飞去了甄老将军的营帐。
帐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还有平时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军营中的炭盆。
叶挽进帐的时候心头打了个突,看样子甄老将军因为甄小将军身陨之事受的刺激不小,病情说不上轻。
甄玉早在他们先前抵达之时就留在军营中没有跟着叶挽一行一起去邬江边上,此时也不在营帐中,只留一个甄老将军半靠在榻边,看着褚洄扬眉浅笑:“臭小子,你终于来了?等的我真是心焦。”他和段飞从以前就跟在豫王的身边,算是看着褚洄长大的,一直到近年各自封将各守驻地才分别。
“甄将军。”褚洄点头应了一声。
甄将军眼角一瞥,忽而就被褚洄身边的叶挽吸引了目光。他早就听了无数有关叶挽传言的事情,心中对这个身份特殊情况特殊的丫头充满了好奇心。尤其是早前豫王不止一次传信给他,向他倾诉有关“儿子不听话应该怎么教育”之类的烦恼,让甄将军对叶挽越发的好奇起来。
褚洄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梗头脾气,在他十几岁时他们几个长辈不止一次的担心过褚洄将来的感情问题,想要给他介绍陇西各种优秀的千金小姐,可他看都不看一眼只知道埋头苦钻兵法,苦练武功,连性子都一日一日变得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起来。
他们几个都以为褚洄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害羞的很,所以不愿意将自己的小小心思告知别人。谁知道他这一冷就直接冷到了二十五六,急的豫王团团转之余,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实在有意思的很。那时他们都以为褚洄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喜欢的姑娘,向他义父学习做一条万年老光棍了。
谁知道他动心慢,下手可快的很。再一眨眼的功夫不知怎么的就勾搭上了姓叶的小姑娘,两人的事情还闹的满国风雨的,直接大喇喇的传到了西秦和北汉去。他们这几个驻守邵州的老头子自然也是能听得到,一个个还好心情的设下赌局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斩获褚洄这臭小子的心。
现在看来褚洄的眼光实在是犀利的很,他方才在营帐中都已经听到了手下传来的外头的消息。面对叶挽的神奇想法啧啧称奇之余,甄将军再一次的认同了褚洄的眼光,这样稀奇的小丫头不抓紧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要赶紧藏起来为好。
甄将军的眼神太过热切又大方,就算现在他只是一位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也不难看出他眼中的欣赏和赞扬,让叶挽不禁觉得汗颜。“甄将军,久仰。”她想了想,用军中礼仪对着甄将军抱了抱拳。
“咳,”甄将军感觉到叶挽的局促,收回目光瞪了一眼段飞道:“老段,你出息了啊?老子都听说了,要不是褚洄臭小子及时赶到,你这老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邬江边上了!搞什么英勇就义的一套啊你,打不过就不会往回跑?老子还能关起门来不让你进营不成?懂不懂啥叫偷袭,你不会一把年纪了还要老子教你打不过就跑这个道理吧?”
没说两句话甄将军就将段将军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没有避讳叶挽和褚洄几个,只是那微颤的音调让人不难听出甄将军方才心中的后怕。偷袭的命令是他下的,段飞也是受他之命冲去邬江边上偷袭的,要是段飞刚刚在邬江边上出了什么事,甄将军才会是后悔莫及的那一个。就像先前甄石惨死在邬江边上一样。
段飞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我、我这不是不想让那帮龟孙子占据邬江吗。”他当然知道甄将军的意思,能偷袭成功令敌军折损半数灰溜溜地回去燕东固然是好,但如果实在打不过的话当然是保自己的命要紧。就算他们全军覆没死在邬江了,最后也落不得一个好。
即便是换做甄将军前去,只怕也会选择相同的做法。
但是立场不同,考虑的方式也就不同。甄将军现在是留在营中的一个,段将军才是那个冲出去以身相当的人,甄将军不想段飞出事,段飞同样也不想甄将军出事,才会闹成眼下这副在谁看来都是对的,但是互相理解之余还是要强硬干仗的场面。
“现在不是大家没事儿吗?你就别骂我了,当着这么多人,也给我留点面子啊。”段飞嘟囔了一句,颇有平日里段弘杨的活宝作风。“现在邬江桥断,只怕我们能好好的休养一段时间了。”
叶挽摸了摸下巴,她倒并不是这么认为。她虽嘴上说着邬江桥断,能够阻止燕东大军进犯,至少双方能和平的过完年,待开春江上浮冰融化之际再行考虑何时开战。但是要知道过江的手段并不只有通过邬江桥这一条,她现在心中虽然没数,但是她敢肯定定能找出旁的方法来。
甄将军冷哼一声,白了段飞一眼,对褚洄道:“你小子呢?是不是也觉得老子现在病了身体不行,要等年后再和朝廷军战起?”
“嗯。”褚洄干脆的应了一声,没有半点想要给甄将军留面子的意思。
“你……”甄将军忽然就觉得心口哇凉哇凉的,果然老将惹人嫌,现在比不上年轻人,走到哪里都要先考虑考虑会不会被年轻人唾弃的事实啊。“咳咳咳。”他心痛的咳了两声,眼睁睁地看着段飞在旁露出了嫌弃又好笑的表情,恨不得现在爬起来一巴掌拍在他们的脑袋上。
“那要不要老子这个主帅的位子让出来给你做?!”甄将军瞪起眼睛怒问。
“嗯。”褚洄又淡定的点了点头,“以甄伯伯现在的身体和指挥能力来看,确实让我比较妥当一些。”现在一切都是以打败朝廷军那支为首要目的,其余旁的什么倒是其次。褚洄又不是喜欢应付客套的人,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他看了甄将军难看又郁闷的脸色一眼,想了想又道:“不过如果甄伯伯不愿意,我也无所谓。”
段将军在旁应和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老甄你不如就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交给我们来就好了。”
甄将军被他俩气的肝疼,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把甄玉扔到羡州军营去的举动是否正确了。甄玉那小子虽然桀骜不驯了些,喜欢跟段家小子一起无法无天了一些,到底还是心地善良单纯美好的三好青年,跟着褚洄这么个黑心黑肺又目无尊长的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他挥了挥手骂道:“罢了罢了,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好了。反正老子这样的糟老头子呆在这儿也就是个被人嫌弃的份……此次大战你为主帅,营内三十万兵马任你调遣,行了吧?”
“甄伯伯不用担心。”褚洄淡道,“只是现在罢了。待甄伯伯身体大好,自是将兵权交还于你的。”
得了,刚进营帐还甄将军甄将军的喊他呢,现在就变成了甄伯伯了……啊呸!甄将军摇了摇头,索性褚洄是个十分值得信任的小子,交由他就交由他好了,无所谓。他就暂且当一回甩手掌柜看看,朝廷军在未来的几个月内是怎么死的好了。
还有甄玉那小子……甄将军想到了刚刚坐在自己床边沉默不语的甄玉。他也是时候应该好好的磨练磨练自己,挑起大梁了。
“诶?那咱们接下来应当如何?邬江桥断,对面一时半会儿不会将主意打到我们的头上,还是我们就在这儿干巴巴的等到开春坐船渡江?”段飞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在冯凭那老太监的脸上好好闪上两巴掌了,要他等到开春,那还不如杀了他比较好。
叶挽启唇笑道:“对此我倒有些想法,诸位将军有没有那个兴趣听一听?”她眉眼弯弯,漆黑的杏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外头,军营边上一间营帐中,甄玉怔愣地站在一张刚刚由雪堆砌而成的冰棺中整齐摆放的甄石的身体,好像整个人被重锤锤过一样难受。
甄石的脸跟他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加成熟稳重一些。
甄玉俯下身,摸了摸自己哥哥握着拳的冰凉的手,声音颤抖:“大哥,两年多了,你我终于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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