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陇西东边靠近邬江的地方流传出一件怪事,数不清的军中将士抢着要帮百姓们做事。诸如扫雪清道之类,小到天刚蒙蒙亮就帮着卖早面的老爷爷老奶奶推面车,大到飞檐走壁补瓦补墙,恨不得连家中琐事烧饭洗衣都由他们来做,吓坏了一众陇西百姓。
因为这帮神奇的将士不是其他人,而是刚刚在江边战败被镇西军俘虏的朝廷军。
朝廷军帮着陇西百姓做些生活琐事,说出去只怕连大燕朝廷都不相信吧?权因刚刚赶到上饶军营的褚将军发了话,镇西军不养闲人,也不可能释放俘虏,要么这帮朝廷军就乖乖的多帮陇西百姓做些事情来换取粮食,要么就乖乖的呆在镇西军军营里过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惨日子然后等着活生生的饿死。
好歹都是正儿八经训练有过军衔的将士,他们能忍受自己落得个那样凄惨的下场吗?自然是不可能的。
谢小将军铁骨铮铮的帮着一众百姓们把准备过年用的红纸贴满了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的门口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我谢青闻就算是饿死,也不吃那帮狗日的坏东西们半口粮食。然后在饿了两天接受了一个受过他帮助的百姓递过来的热馒头之际,流着泪说了句真香。
这等兵民和谐的场景竟然出现在了邬江边的战圈,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乃至整个上饶附近的城池,隐隐有向着对岸传去的趋势。
谢青闻一边流泪一边想,老爹,我这都是逼不得已,你千万不要怪我。
同时的,大燕也流传出其实豫王殿下和朝廷的关系并没有到势同水火的地步。豫王殿下手下将士们没有半点为难朝廷军的意思不说,听说还想带着他们一起过年。朝廷军其实也无意伤害陇西百姓,一切都只是朝廷的意思,是朝廷想要挑事罢了。
邬江边的雪夜偷袭一战,两方各有损伤。以朝廷军损伤较重,失了四五万士兵成为俘虏、在断桥之际掉下江水冻死了几千人不说,连谢将军家的小将军谢青闻都沦为了镇西军的俘兵,实在是损失惨重。
这一消息传回千里之外的燕京,气的曾后硬生生的砸烂了三只百年多前的古董花瓶,逼得瑞嘉帝连下三道诏书逼得定国侯谢远务必要在三个月内将镇西军这支贱兵急速剿灭。
这般对朝廷挑衅,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朝廷整个处于一个僵持又尴尬的气氛当中,陇西却一派和乐欢脱,尤其是上饶城郊的军营里,纷纷张灯结彩的准备过年了。反正邬江桥断,对面朝廷军一时半会儿作不出什么妖来,倒不如安安定定的先过完年节再说。
整个军营中到处洋溢着快乐喜悦的气氛,与对岸的阴云密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段弘杨喜滋滋的蹲在垂头丧气的谢青闻身边,乐津津的说:“哎呀谢小将军,不要这么不开心嘛。我们叶哥也没有苛责你们呀,不是照样让你们吃饱喝足了养的白白胖胖的么?”他拍了拍谢青闻的后脑勺鼓励道,“不要这么丧气,打起精神来啊。”
若是换做平时,段弘杨敢这样拍他的后脑勺谢青闻指不定就站起来给他一脚了。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段弘杨怎么说也是段将军的嫡子,他现在又是个可怜巴巴的阶下囚,只得拖起腮帮子无辜又无助地看了段弘杨一眼:“往日这个时候我都应该在谢家军的军营里等着和父亲一起过年呢,现在看看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我们镇西军怎么委屈你了不成?”段弘杨夸张了喊了声,“你是饿了还是瘦了?跟我老段说,我立刻去帮你招呼俩肉包子来。”他摸摸鼻子哼了哼,“不是我说啊,作为阶下囚,咱们叶哥对你们已经够好了。你还这样酸不拉几的执迷不悟算怎么回事?把我们叶哥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了不成?”
谢青闻当然知道以现在的条件来说叶都尉和褚大哥是对他们很不错了。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敌军的身份,还能像如此这般不顾落人口实的对他们这样友好,放任他们自由,即便他们俩可能别有目的,希望通过他们的存在引导一些舆论的风向……甚至他还听到有的朝廷军私下里窃窃私语的说要不索性投降到豫王殿下的阵营算了,反正为谁卖命也是卖,在这儿还能勉强感觉自己像是个人一般。
但是谢青闻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们可是军人,应当贯彻落实“生为军人死为军魂”那一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才是。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都怪自己当时因为冯凭的举动惊的有些忘乎所以,忘了自己应当如何行事,眼睁睁的看着手下那帮朝廷军兵蛋子们上了桥再掉下桥。再怎么有想法也被他们硬生生的给吓没了吧。
“知道你现在在担心你父亲和谢家军,”段弘杨继续道,“你们在陇西的表现越好,朝廷对谢家军的怀疑也就越深。但是这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着一个贴红字的兵蛋子一个没站稳,连忙冲过去将滑下梯子的小兵轻描淡写的接住了放到地上,又走回来对谢青闻说:“立场这种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至少在我老段看来是这样……朝廷现在怎么对镇西军,一旦……我是说一旦啊,一旦镇西军真的败了,在朝廷手下消亡殆尽,成为和楚家军一样的历史,那么下一个轮到的就必然是你谢家。”
“朝廷看不惯咱们这些手里捏着兵权的人,无论是姓萧还是姓谢都是一样的。你谢家军现在拼死拼活的为朝廷卖命,谁又知道明日龙椅上那位会不会一个不开心就将你们咔嚓咔嚓了?”段弘杨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回应那小兵的道谢,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深沉模样。“谢小将军,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站起身朝着几顶营帐的方向走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诶我说你,怎么福字儿给贴歪了?要倒着贴,倒着贴知道吗!”
看他兴高采烈的一副将这营地当成是自己家模样的样子,谢青闻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刚刚这是被招安了?
段弘杨在营地各处走了一圈,发现整个七队只有他一个人闲着没事在外头乱晃悠,其余几十个人连人影都不见一个,连叶哥和褚将军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纳闷不已。
他随手揪住了一个士兵问道:“看到我叶哥了吗?还有玉哥他们。”
“没看见。”那小兵老老实实的摇头,“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好像就不在营地里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小段哥你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段弘杨不耐烦的猛地捶了一记他的脑壳道:“我要是知道我还用得着问你?”他自从回了全都是邵州左护军的军营就兴奋不已,每天上蹿下跳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睡觉都比平时睡得安稳的多,因为这儿全都是他从小到大都关系好的不行的士兵兄弟。他相信玉哥应该也是一样的,会觉得万分的亲近。
但是怎么现在好像看起来觉得亲近的就他一个人呐?玉哥去哪里了?还有叶哥和褚大哥,还有周建他们。整个七队好像就他一个人在这儿啊。
“哎哟。”那小兵无辜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又道:“不过他们昨晚上离开之前看到褚将军去过甄将军的营帐,你不如去问问甄将军吧。”
段弘杨可不是什么有事喜欢憋在心里不敢豁出去找甄将军的人,他当即就风风火火的朝着甄将军的营帐冲了过去,惹得不少人瞩目。
那小兵看着段弘杨离去的高大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个子结实了不少,怎么人还是那副毛毛糙糙的样子呀。”
段弘杨冲进甄将军营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家老爹也在其内,正坐在甄将军的床脚研究着营帐正中间的沙盘。沙盘做成了邬江附近地形的模样,现在能清晰又与时俱进的看到横跨在邬江之上的那座铁索桥已经断了,陇西与燕东像是两块被硬生生切开的点心,隔着一条邬江遥遥相望。
“爹,甄叔,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段弘杨嘟囔道,“甄叔这营帐也太素净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侄儿去给你添点红色的喜庆东西如何?”
刚说完就挨了自家老爹一巴掌。“有屁快放,给你胆子了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敢冲进来?万一你甄叔一丝不挂的正在洗澡咋办?”
“就算甄叔一丝不挂怎么了?大家不都是男人么,我还能占甄叔便宜不成?”段弘杨大咧咧的顶了回去。
甄将军瞪了段飞一眼,干巴巴的把一句“我他娘的谢谢你啊”咽回肚子里去。他心想着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自己这个侄儿了,应当在他面前保持一点形象。甄将军将被子拢了拢,半靠在床头上问道:“杨儿有什么事就说吧,这么长时间了还是风风火火的没个正形儿。我刚刚还在跟你老子商议着,你与玉儿及冠已经有两年了,看看应当介绍那家的闺秀给你们认识,提前将正事儿定下来。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成何体统?”他轻咳一声,平日习惯了跟老段插科打诨,突然要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娶娶什么妻啊,那什么,男儿当志强,我我我和玉哥当然是要先建功立业才能娶妻生子的了。”段弘杨挠挠头,“石头哥不也是快三十了才娶的老婆么?”
刚说完他就挨了段飞一巴掌。段弘杨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看着甄将军陡然黯淡下去的脸色,连忙闭了嘴。“甄、甄叔,我……哎呀,您节哀……”
“无碍。”甄将军摇摇头,“事情都这么久了,我也早就接受现实了。石头死在战场上是他的荣耀,并不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你到底要干嘛,有话快说!”段飞不耐烦地骂道。
段弘杨这时候不敢再呛声,想起自己跑到这儿来的目的,连忙问道:“我是想问,您二位有没有看见我叶哥还有褚大哥他们,还有甄玉,我将整个营地转了个遍都没见着人呢。”
“哦。”段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他们去准备过几日的战术了,不在营里。”
“哈?”段弘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准备战术,他们没跟我说过啊。”
“他们嫌你太大嘴巴,省的走漏风声,所以特地叫我们别告诉你。”段飞好整以暇的抱着胳膊,满脸的嫌弃。
段弘杨很受伤,他大嘴巴?他哪里就大嘴巴,怎么就大嘴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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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基调会比较沉重,可以养养文
但是答应我!不要养太久好吗!
不然,这里(指着胸口)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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