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熹元年九月初九。
大煊新帝巡视完整个朝昌,卤簿仪仗已然摆进朝隍了。
百官知晓新帝的性子,不敢在城门前围做一堆,却又不敢失了礼数不来相迎。
只得焚香沐浴换上官服在神德大街两侧遥遥相拜。
酒如霜老早就从倪姷身边拐走了倪琛,这一年多带着倪琛四处玩乐,得了倪姷回宫的消息老早便进宫等着了。
御驾行至倪姷寝殿才停,两人快步上前。
“阿姩,一路可还顺利?我可想你了!”
“长姐,我与姐姐去了沿海.......”
两人话音未落,便瞧见一手抱了一孩子的时傹走下了马车,两人惊诧未消,又被一人塞了一个孩子。
酒如霜:“.......这是什么东西?”
倪琛:“......这这......这.....”
时傹懒得理他们,转身把倪姷抱下马车。
倪姷面色红润,身姿挺拔漂亮,冷艳的眉眼间多了些柔色,好心解释道:“我女儿和儿子。”
说罢又搭着时傹的手往寝殿走,走出几步又回身道:“好生抱着,别摔了,抱去给外祖父和谢老帝师瞧瞧吧,我先去歇歇,晚膳时间出宫去找你们用膳。”
看着倪姷走进寝殿,两人还在睁着嘴巴大眼瞪小眼,只是手上动作略紧了些。
“噗!”
“噗噗!”
喷洒的口水终是让两人回了神,凌醉蓝笑着上前,“王爷,小公子,属下会带人随两位回蒋府。”
两个孩子已然快要七个月了,长得粉嫩可爱,会坐了抱的时候已然不需那么小心了。
就是有点....胖。
两人各自抬手抹了一把面上的口水,来不及细究就被巨大的惊喜占满了心间。
“出宫出宫,快去叫谢姑姑一家。”
“让楠云跟着,那两位年纪大了,怕他们太高兴了。”
凌醉蓝笑着应是。
*
倪姷醒来时暮色已然笼罩了整个朝隍城,身旁的时傹亦是早没了身影。
对于时傹,她是实打实的服气了。
那俩孩子刚生下来时,他嫌弃得不行,更是怪他们让她受了这么大的罪。
想到他在那行宫内初见两个孩子时的神情,她就止不住发笑。
说来也是好笑,她以为身边之人已然告诉他了,身边人更以为她已然说了,而后便是谁也没告诉他。
他没那么喜欢孩子,却又瞧在她面子上日日都在过问孩子,两个孩子每日吃多少奶,每日几时必得睡觉,他都比她还了如指掌。
为了不让孩子对奶娘太过依赖,更是一路上都在换奶娘,这下好了,两个孩子最依赖的就是他。
现下能睡整觉之后,更是得靠着他来哄,谁哄都不管用。
面上瞧着多不待见孩子,实则现下最离不开孩子的就是他。
这不,累了一路她倒头就睡,他倒好,瞧着她睡着,老早就跑了。
她飞身进入蒋府时便瞧见两个孩子坐在他膝头笑,周围围了一圈人。
谢子青一边笑一边骂,“你行不行?有意思吗你,我们抱抱怎么了,有你这么护犊子的吗?”
时傹瞥了他一眼, “想抱?自己生去。”
谢子青:.......
酒如霜不是没抢过,可这人内力涨得可怕,随便一抬手都能把她挡回去。
真是不要脸,阿姩在时孩子说丢就丢,阿姩安置好了,孩子一个不放,什么人呐这是。
倪姷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屋顶跳下,时傹瞧见她立时又把孩子扔给就近的人快步朝她走来。
“睡得可好,可还觉得累,今夜的膳食我去瞧过了,是你喜欢的。”
倪姷懒懒点点头,看向他语重心长道:“现下已然回宫,你也得做做你的事情别老盯着孩子。”
时傹想都没想便拒了。
“不成,孩子还小,怎么着也得他们两三岁时才行。”
倪姷:........
服气了。
用膳时谢子青抱着倪姷女儿坐在她身旁,孩子正是可以用些正常细软膳食的时候,他拿起小勺子舀起一点银鱼蛋羹晾凉喂给孩子。
时傹拧着眉,语调冷厉,“她不爱吃蛋羹。”
谢子青默默放下勺子,倪姷夹了一筷子芋头喂给小丫头。
时傹继续拧眉,语调软了些,“她也不爱吃芋头。”
倪姷亦是默默挪开筷子。
不多时,他端来一碗颜色瞧着很是难以下咽地羹状东西放到谢子青面前。
“喂这个。”
倪姷不是没瞧过孩子吃的这些东西,每次瞧见都是觉得定然很是难吃,偏偏孩子个个爱吃。
倪琛在一旁小声询问时傹,从如何换尿布到如何为孩子准备膳食,事无巨细的学,时傹不爱说话,可说起这些,那是仔细又仔细,就怕漏了什么。
蒋老太爷和谢老帝师瞧得那是叹为观止,谁能想到从前只凭一名号就能让整个皇城官员人人自危的大都督,有了孩子之后竟是这番模样。
倪姷知晓时傹不爱孩子,至于原因想必是当年他小娘怀他之时目的就不单纯,哪怕养他目的亦不单纯。
他是受过至亲之人折磨的人,定然不愿自己的孩子得不到爱,更何况,这是她和他的孩子。
什么权势地位,都不及胖乎乎的孩子在他怀里对他笑两声。
不是不爱孩子,只是原来他所期待的是所爱之人的孩子。
*
当年那话,时傹可不是说说而已。
只是孩子三岁之时,他又用当年所说的话把倪姷堵了回去。
日日就在后宫带孩子,今日带着读书,明日带着钓鱼,后日带着骑马,真真是忙得很。
如今孩子已然五岁了,可他还未受到倪姷册封,并无皇夫身份。
这事,倪姷忙忘了,时傹整日带孩子也不得空去管。
可宫外却是早已物议沸然多年了。
他们觉得整个皇城只有两个孩子,陛下子嗣不丰,实在不吉利,更是商量着要劝诫陛下选妃才是。
时傹哪怕带孩子,却也不是对于宫外消息一问三不知的。
这消息一出,他只在下朝之时带着孩子在仪元殿前玩了一圈,顺便抱着孩子朝着妄图劝诫倪姷选妃的官员笑了笑,这事自然就消停了。
众人这才恍然记起,这位多年不露面的前朝大都督,还是一样骇人,回想起他当年的手段,更是冒了一身冷汗。
有他在,后宫不论再进谁,那都是难活三日的。
更何况这前大都督,哪怕并无名分,却能盛宠不衰,哄得陛下日日宿在他宫里。
这本事,谁能行?
陛下本就是说一不二冷厉之人,如今年纪略上去,更是喜怒不形于色,周身气势都能呵退人。
若是选妃,那些还毫无阅历的年轻男子,怕是连近陛下身都不敢。
啧......
*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众臣从仪元有序退出,身穿御赐四爪蟒袍的白降走在武官之首,刚踏出殿门便瞧见了在带着两个孩子玩小木车的时傹。
她忍了忍,没忍住快步上前朝他们走去。
时傹的官职早没了,又不管事,又未曾册封,是以众人只得称呼他为时公子。
白降时隔三年才得诏令得以一年回朝隍述职一次,偏偏她是镇国大将军,哪有镇国大将军戍守一方的道理?
那个大将军府都快放烂了!
“时公子,敢问您何时能前往燕南任职?”
主子老早就说了,那燕南时傹管了多年,放在他手里,还是放心的。
时傹头也不抬,给女儿擦了擦因着大笑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
“怎么说也得瞧着帝姬招婿了才成。”
听着脚步声,白降委屈得转身看向倪姷,“陛下,您看他!”
“娘亲!”
“娘亲!”
瞧着两个圆滚滚的孩子,倪姷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朝白降劝慰道:“晚间进宫寻我,咱们再议。”
只一句话便安抚了白降,自家主子自登基之后面对他们这些旧人从未自称过‘朕’,不是自称‘老娘’就是自称‘我’,如此亲厚待他们,这么点事,也不是不能忍。
白降捏了捏两个孩子的脸,这才笑着退下。
时傹上前为她解下冕冠,四周众人立时垂首退后。
“今日倒是没见你骂人。”
倪姷却盯着抱住自己两腿的俩胖子又愁了起来,特别是她这女儿,那肚子圆得衣裳每半月都得新做。
时傹与她自然是长得好,孩子更是长得精致得很,那女儿与她几乎一模一样,偏偏那小小年纪就能窥见冷艳的脸长在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子上.......
“少给他们吃些吧。”
倪姷说罢弯腰抱起略轻些的儿子,女儿却是不高兴了。
嘟着嘴不满道:“娘亲这是怎么回事?昨日抱的就是弟弟了。”
倪姷忙抬手扶额,身子晃了晃,“娘亲累得头晕,明日再抱你吧。”
瞧着娘亲这拙劣的戏做,小丫头算是对这个理由很是习以为常,勉强朝时傹张开双手。
“那爹爹你来抱我吧。”
时傹笑了笑弯腰抱起她。
“瞧着你不是很乐意?”
小丫头圆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指着天道:“爹爹你瞧,那有一只兔子。”
时傹:........
倪姷颠了颠怀里抱着她脖子不撒手的儿子。
“你装什么鹌鹑?昨晚在帝师府捞鱼喂马的是不是你?”
小儿子把头埋在她颈间蹭了蹭只当没听见,而后又朝后头的同胞长姐认真道。
“姐姐,你少吃些东西吧,娘亲觉得你胖了。”
倪姷:...........不妙。
闻言小丫头嘴一扁就哭了出来。
“哇!呜呜呜.......我哪里胖了?爹爹,祖祖,小舅舅,如霜皇叔,蒋舅舅,蒋姑姑,谢叔叔,凌姑姑,楠云姑姑,白降姑姑,凝云姑姑,曼秋姑姑,冷秋姑姑,高姑姑.............他们都说我最漂亮,我是整个皇城最美的,最可爱的小帝姬!”
听她数了半晌名字,时傹火上浇油,捂着她的嘴,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对,你娘亲才是最美的。”
倪姷:........瞧把你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