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正,御苍大军踏着暮色得胜而归。
城池外的大营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环绕。
可城内却是静得骇人,南靖兵败,哪怕御苍大军不曾对南靖百姓做什么,南靖百姓也是闭门不出。
倪姷屋外虽然静默无声,却是被围了个严实,所有将军以上的将领全到了。
楠云从屋内出来,小心带上了门,而后朝众人微微颔首。
酒如霜上前几步,压着声音问道:“阿姩如何?”
楠云回道:“主子内力几乎耗竭,肩头中了一箭,身上大小刀剑伤足足二十二处。
箭尖已取,可主子扛得太久好似没了气力为自己点穴止血,失血太过,外伤太重,累及心脉。
主子下马之时还略清醒,可下了马便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未醒。”
听完这话,酒如霜等人皆是面色一沉。
倪琛看着酒如霜的神色便可知长姐伤得多重。
长姐有多怕疼,他最是清楚,若能抗着拔箭、冲洗、上药的疼还不醒过来骂人,那得伤得多重啊.....
酒如霜知晓倪姷伤后喜欢阖眸养神,亦不喜说话,瞧着的确似昏睡可脑子却是无比清明的。
可楠云说的是,昏了过去。
阿姩何时会昏了过去?
“阿姩何时能醒来?”
楠云垂下眸子,“属下不知。”
这几十年来何曾听闻有人会把自己内力几乎耗竭,更何况还是如此霸道浑厚的内力。
只差一点便会反噬了,若是反噬,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若想主子能快快醒来,便得用同样浑厚的内力调出主子体内的本源内力才成,若是比主子弱太多,也会被被主子体内那一丝内力反噬。
可是能上哪儿去找能如主子一般的人。
若是找不到,主子醒来之日,便是遥遥无期。
时傹看着紧闭的房门,垂下了紧握的手。
他听出了楠云的未尽之言,练武多年他自是清楚内力耗竭意味着什么,哪怕是几乎耗竭那也是无比凶险的。
可若她不如此,东侧那么多将士,不可能几乎七成都能活命。
在大业将成之际,拼尽全力杀人,亦是拼尽全力救人。
她尽力了。
一道声线慵懒的声音传来。
“阿酒,你怎么在这儿?”
酒如霜猛地看向站在屋顶之上不紧不慢落座的女人,眼底阴霾一扫而空,霎时变得亮晶晶的。
“我就说我酒如霜命好,这不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嘛!”
可除了她之外,其余众人皆是防备地看向那女人。
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摸近的人,怎能让人不心惊,甚至不知她待了多久。
酒如霜连忙朝她招手,抬手间还不小心撕扯到了伤口,却根本没空管那钻心的疼。
“阿音快下来,得你帮忙。”
封梵音笑着点点头,飞身而下来到她身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军队?”
酒如霜揽着她的肩就往屋门走去。
“这些事儿待会儿慢慢说,我跟你说的我的好姐妹,她受了伤,可她内力太过霸道,怕是只能靠你了。”
时傹沉着脸出了声,“酒如霜。”
酒如霜不耐烦转过身,“嗯?”
“里面的人是倪姷。”
他不曾见过封梵音,自然不知她的底细,放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进屋,他怎能放心?
这话听得酒如霜嘴角抽了又抽,“这是郁池樾的夫人,我的好姐妹。
男人不可信,可阿音却是可信的。”
封梵音疑惑看了时傹一眼,而后继续被酒如霜带着转身往屋里走。
时傹闪身至两人身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封梵音一眼。
“既是疗伤,总得有人护功。”
而后转身打开了屋门。
“请进。”
封梵音身份特殊,酒如霜虽然信她,却也实在不能拦下旁人对她的疑虑。
有时傹在,屋外的人自然也能放心些。
封梵音倒是一如既往地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运出内力疗伤亦是没多大的小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凌醉蓝就候在屋内,乍然瞧见这么多少人进来还有时傹在,一时之间都不知往哪儿站。
“见过如霜主子。”
酒如霜朝她道:“你且出去,待会儿我姐妹要为阿姩疗伤,内力波动你受不住。”
凌醉蓝担忧地看了倪姷一眼,而后点点头转身离开,又小心地带上了门。
谢子青略微松了口气,他认识酒如霜很多年,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对倪姷不利。
可她绝对不会。
若不是有完全的把握和极度的信任,她绝不可能放这么个身份敏感且武力高强的人到昏迷的倪姷身边。
白降亦是如此想,可她却比谢子青多放心了一人。
时傹。
昨日一战,西侧能如此之快打完,不得不说都是因着时傹能压得住人。
这么多将领都是主子亲自带出来的,忠心自然不是寻常将领可比,就连她都几乎没忍住回援。
可当她回到西侧主战场之时却瞧见了杀红了眼的时傹。
那时她便知晓,整个西侧,最急的就是他这个主将。
老男人装得冷静自持,还不是背地里急得上火。
真是复杂得很。
她转身看向身旁的众将领。
“有如霜主子和右副都统在,主公定然无碍,诸位累了两日了,且下去歇息吧。
今日是大胜之日,自然得陪着一众将士好好庆贺,主公能无碍亦是值得庆贺。”
众人思忖一阵,而后抱拳颔首齐声道。
“是,末将告退。”
谢子青松了身上的盔甲卸了力便直接往旁边地上坐去。
早已瘫在地上的花清越抬手推了一把。
“这位兄弟,您要坐我头上了。”
谢子青笑了笑,道了声抱歉,而后往旁边挪了挪。
蒋凡惊亦是瘫在一旁没了气力。
有凌醉蓝这个‘管家婆’在,白降自是能放心自家主子不受打扰的,大营里却是少不了她回去管事,遂也抬步离开了。
凌醉蓝神色复杂的看了地上三人一眼,上前问道:“三位可要先到伤兵营瞧瞧伤,主公那儿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成。”
花清越整个人躺在地上,直直望着黑沉沉的天。
“蓝姐,不是我们不想去,是您得找几个人来扶我们去。”
凌醉蓝白了一眼,欠身后便转身离开,嘴里却根本不留情面。
“我家主子伤成那样了才要人扶呢,一个个好好的就要人扶了。
呵,男人。”
谢子青一挺身就站了起来,垂眸瞥了地上两人一眼。
“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