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仙悦生日前一天,应夏浅煜和唐锦心的请求,唐东俊前往夏家老宅,与夏雄、吴娜等见了面,双方都是明事理的爽快人,相处自是甚欢。
有这样疼惜自己女儿的亲家,唐东俊高悬的心也算是有了着落。
尊重唐锦心的意见,他没强求她随自己回禧云,也没过多询问她是否真的看开,他只说:“乖乖,别怕,你还有爸爸在。”
昨日,从冯仙悦墓地回来,冯志远独自喝了一晚上的酒,唐东俊担心他如此消沉下去会出大事,索性做主,带他回禧云小住一段时日。
高铁站安检入口,扎着麻花辫、身穿素雅连衣裙的唐锦心,一动不动地站在人潮里。
她盛着泪光的双眸紧紧地锁住那两抹略显佝偻的身影,心头翻涌而出的酸涩感一浪胜过一浪。
大抵是父女连心,原本已经前往候车室的唐东俊,竟折了回来,隔着安检护栏,他晃悠着手中的一板牛奶道:“糖糖,你看这是什么?”
父亲这一抹招牌式笑容,瞬间让唐锦心眼眶里的泪花肆意流淌。
不想把氛围弄得太过感伤,她赶紧拽着衣袖勉强擦干眼泪,然后小跑上前,笑盈盈地接过这份满是爱的礼物,“您不是说这玩意老珍贵,只能我表现好了才会奖励吗?”
“对啊,正是因为你最近表现超级好,爸爸才给你买的,开心吧?”
“开心,谢谢爸!我会继续努力,争取下次再收到。”
“好样的!”唐东俊欣慰一笑,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糖糖,好好的...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没啥大不了的,放心,天塌不下来,真的,没骗你,爸爸可以发四。”
话落,唐东俊笨拙地高高举起自己因常年劳作而骨节变形的左手。
唐锦心瞧见,是又心疼又想笑,“爸,谁发誓张开五根手指的呀!”
“哦,是哦。”唐东俊一时想不起动作,手指慌乱折了折,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只好默默收回,“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行了,爸赶车去了,你回吧,晚点视频见。”
唐锦心眨巴眨巴泛红的眼睛,再一次挥手说:“老唐,一路平安。”
......
彼时,云上集团会议室,召开已达两小时的董事会,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投影仪和桌上平板电脑的光芒交织流转,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让那些搬不上台面的复杂心思和算计愈显晦涩。
夏伟轩不似夏浅煜那般耐得住性子,也无心思陪这群老狐狸玩文字游戏,于是半逼半诱的放出狠话,并直截了当以“开始投票”四个字把进度拉至尾声。
见他如此不成器,原持中立态度的几位董事,只得倒戈夏浅煜。
最终,这场有惊无险的大戏得以圆满落幕。
夏浅煜至此开始正式任职云上集团总经理一职。
夏伟轩的职务是:待定。
待董事、监事全部离席,会议室只剩下兄弟二人时,夏伟轩端起桌前的茶杯,敬向夏浅煜,“阿煜,恭喜你,得偿所愿。”
他脸色平静如常,语气不带丝毫的酸涩或不甘,倒叫人辨不出端倪,更拿不定是真情还是假意。
夏浅煜抬眸注视夏伟轩片刻,语气淡然,“你这么着急地推我上位,到底图什么?”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你确实比我更合适管理云上。”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有意思吗?”
闻言,夏伟轩笑着摇摇头,浅酌一口清茶后,将其轻轻置回茶托,“别把许家的不良风气代入你我兄弟之间,容易伤感情。实话说,云上总经理的位置,我并非坐不住,就算按照你的节奏来,我也未必会输。但我个人认为,完全没这必要,因为,云上,从不是我想选择的路。”
滑动轮椅,行至窗边,俯瞰周遭十几年来未曾改变多少的景色。
以往时常会生厌的夏伟轩,此时此刻,竟觉得有些许不舍,“先申明,我说这些,完全没有想表达这个位置是我让给你的意思,千万别误会我...阿煜,不管你信不信,你选择回来,我真的很开心。还有,有句话,我想再认真地跟你说一次。”
言及此,他转身直面夏浅煜,深邃的眸子里溢满歉意,叠放在腿上的双手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深呼吸几下后,他说:“对不起,阿煜,对不起。”
同夏敬方葬礼那日一样,夏伟轩根本没有勇气去看夏浅煜,只会埋低脑袋,一声接一声的说对不起。
他清楚,这三个字根本抹不平他对夏浅煜带去的伤痛。
但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言说满腔愧疚...这些年,若非夏雄开解,若非自杀未遂后清醒地看到过母亲和弟弟伤心的模样,他岂会苟活于世,日日夜夜受这喜不得、悲不得地折磨。
“夏伟轩,无论你说多少个对不起,我都不会原谅或者不恨你,所以...就这样吧。”
夏浅煜拧了拧眉头,敛眸起身,系上西服的纽扣,与深陷自责的夏伟轩擦肩而过时,他停下脚步,说:“今日之事,多谢!”
......
铆足劲打算背水一战的关卡,居然轻松通过,喜大普奔呀!
明明是天大的好事,但夏浅煜的脸色却阴沉得跟要坠入地狱似的。
自诩有点眼力劲儿的颜杰,默默撤回了一个呲牙笑容,认真扮演好哑巴司机的角色,并在到达目的地时,贴心地给予了下一位“受害者”温馨提示。
结果,受害者不以为然,甚至贴脸开大。
“夏总,胜之不武和赢其实是一个意思,开心点嘛,瞧你,把颜小哥哥吓够呛。”
颜杰噌一下立正身子,惊慌失措的说出一堆拟声词,“嘶,啊,没没没,啊,唐小姐,你,我,唉...”
盘腿坐在沙发上啃红苹果的唐锦心,霎那间笑弯了腰。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老大,唐小姐,我先走一步了,再会!”
话音落毕,颜杰的身影已出了玄关。
夏浅煜无语地颦颦眉,而后把视线移向那乱颤的花枝,“唐锦心。”
“嗯?”
唐锦心直起背的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夏浅煜无间隙地从侧面紧紧抱住。
他脑袋枕在她肩膀处,嗓音暗哑,“今天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去车站送爸爸和干爸,抱歉。”
“家属表示理解,原谅你了。”唐锦心空出的手轻轻摸了摸他脑袋,以示安抚,“提前接管云上是好事,你为啥闷闷不乐?是觉得不该盛夏大哥这份情?”
“这不是人情,是补偿。”夏浅煜越想越觉烦躁,“或许,也算不得补偿,某种意义上来说,像补刀子,他大概是觉得我过得太顺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