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是在五日后接到宁晧的书信,自前月一别,这还是宁晧的第一封书信。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宁晧的音讯。即使三水想将喜悦掩藏在心里,但眼神里的光,却足以透『露』她的全部心思。
连送信的小厮,也止不住地打趣道,“三水姑娘,我瞧,二公子对你可是上了心,还知道写信关心你。”小厮一边说着,一边将眼神飘向这封书信,“我也瞧瞧,到底写了什么情话。”
“这哪能给你看。”三水将书信藏在衣袖中,转身进入房间,隔着门,向小厮吩咐道,“你可别嘴贫,当心二公子回来,叫他赶你离开。”
“可别,三水姑娘心地善良,不会做这样残酷无情的事情。”虽是玩笑,但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厮,还是借此机会夸了夸三水,并补充道,“三水姑娘,可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有奉承的含义,但却是真心话。
能留在宁晧身边,除了需要得到宁晧的认可,更重要的是,得学会迎合这里的每一个人。依照宁晧那眼里不能容忍沙子的『性』格,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便足以摧毁他对这个人的偏爱。
换做旁人,恐怕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三水却并不需要过多的刻意,有些『性』格,是天生的。或许,她那令人倍感舒服的气质,懂得分寸的话语,能让每个人发自内心的高兴。待在宁晧身边,也有半年时光,还不曾有任何关于三水的负面信息。
在小厮们眼里,三水早已成了女主人,只差一个名分罢了。
不过,小厮们的这些想法,三水只装作不知。眼下,她的心思全在这封书信里。怀着忐忑而又期待的心情,三水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抽出。心,如小鹿『乱』撞般,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会有相思的内容吗?他会不会,像她思念他这般,也正好在思念她?
可是,当展开信纸的那一瞬间,犹如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三水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没有半分温存的话语,只用公事公办般的口气,告知她启泰帝江南行一事,并要求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抚某些人的情绪。
最后,叮嘱道,“事不宜迟,请速办。”
没有落款,若不是熟悉宁晧的字迹,三水甚至得怀疑这封书信的内容,是否真实。
耳边,又一次响起宁远那句结论:“她是谁?不过街边一娼『妇』……”
原以为,宁晧会惦记着三分情面,可是,一切只是镜中花与水中月。哪怕,这封书信里,只有一句关心体贴的话,也能打消三水的全部忧愁。但,终究是她痴心妄想。
“是我想太多,原以为,你待我与待他人不同。”三水任由信纸从指间滑落,与此同时,有一行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泪水沾湿她的妆容,『露』出疲惫的神情。
宁晧与三水的相遇,并没有特别之处。无非,便是一夜之后,互相心生欢喜。因此,当宁晧提出为三水赎身,将她领府内时,三水心里也并未有太多波澜。
还记得赎身前一夜,有小姐妹借着恭喜的名义,讽刺道,“就你那姿『色』,你那脸蛋,还能攀上二公子的床,可真是八百年前修来的福气。”
阴阳怪气的腔调,并未引起三水的不满。在一个扭曲的环境里呆久了,『性』格也会随之发生巨变。当然,该反击的时候,还是得反击。“只可惜,这样的福气,我有,你没有。”
“你!哼!三水,我告诉你,你别太得意。”小姐妹伸出手指,指着三水的鼻梁,嚣张的气焰下,掩藏不住对三水麻雀成功变凤凰的嫉妒,“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二公子扫出家门。”
“那又如何?”此时的三水,与宁晧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丝毫不把小姐妹的挑衅放在心上,“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总之,有你的苦日子!”小姐妹冷哼一声,不再直视三水,转身离开房间。
在最初的日子里,三水并未感觉到有任何不适应。不过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伺候宁晧,以及眼前多了个经常晃『荡』、闲来无事便调戏三句的宁远,倒也在接受范围内。
偶尔,三水心情不错时,还能当着宁晧的面,与宁远调侃一句:“大公子,你这般玩笑,我可接受不了。你就不怕,二公子吃醋吗?”
“醋是什么?二弟,你想喝吗?等着,我去给你买一坛。”既是玩笑,那便以玩笑的方式回应。甚至,宁远还不忘假戏真做,起身,掂量着钱袋里的银两,道,“二弟,你需要多少,尽管开口。”
“去去去,大哥,三水可是我的人,好歹,得给我留一份面子。”每当这时,宁晧便会伸手,将三水搂在怀里,故意在宁远面前秀一把恩爱,“是吧,三水?”
“奴家,便是二公子的人。”逢场作戏,该配合宁晧的戏,三水不会视而不见。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变了味道,多放了一勺真心呢?三水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因泪痕而弄花的妆容,心里一阵紧缩。原来,依旧是假戏真做了。
三水是在十岁那年,被亲生父母卖进青楼。一家八口,上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下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儿,迫于生计,只能将大女儿送进青楼,以换取一把可观的金钱。
至今,三水仍记得,当她被父母亲手交给青楼鸨母时,父亲那张见钱眼开的笑脸,止不住地向鸨母道谢,“多谢多谢,有这笔钱,我们这一家人,两年内可就不愁吃不愁穿。”
卖儿卖女,在穷人眼里,永远是维持生计的一条可行路。
“你这女娃娃,瘦是瘦了点,但五官标志,是个胚子。”鸨母捏着三水的下巴,仔细端详,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最终,给了她一个中肯的评价,“还挺耐看,说不定,日后有你的好运。”
三水被捏得生疼,身体不自然地扭动着,冷汗直流,但却是一声不吭。
“行了,你且留在这里。日后,需要学习的地方可多着。”见三水吃疼的模样,鸨母这才松开手,而后,吩咐道,“从今天开始,这便是你的命,记住了吗?”
命是什么?三水不懂。她只知道,从此以后,离开父母的她,得学会一个人生活,甚至,得学会在如此复杂的环境里生活。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将决定她的未来的。
或许,正是有在青楼里不断『摸』爬滚打的经历,才训练出三水敏锐的神经。只是,再敏锐的神经,也无法收回一颗已然动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