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里正面色也难堪起来,按照这丫头的秉性,想着村里人在她手下必定是能谋福祉的。
哪想这临门一脚差了意思。
满心的期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凉了半截。
宋南絮酒意上头,脑袋昏昏沉沉,全靠着宋梅与刘燕儿一边一个用力撑着,才没从凳上栽下去。
没等到想要的反馈,不免疑惑。
等她努力眨眼,总算看清众人,入目皆是忧虑,面色如乌云罩月,将先前的生气压的严严实实。
她猛然反应过来,意识到大伙想岔了,不由失笑,拍手吆喝,“诸位,诸位,别搞反了。这四六分,是我四你们六!扣除赋税后,你们六我收四!”
钱是要挣!可按钱家的法子,村里人日子又着实艰难,她也不愿做那吃人的地主。
思来想去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什么!?”
里正手里的烟袋都掉落在地上,他张着嘴,愣在原地,半晌缓不过神来。
众人像被定格住,整个村口安静的只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意思是,是说她与咱们一起承担赋税?”
拄拐的老爹以为自己年纪大,耳朵不好,颤巍巍地拉着自家儿子反复问询。
“是,是,爹,东家说的是纳了田赋税后,她得四成,咱,咱家能得六成!”中年男子狠狠点头应承者,红了眼眶。
要知道在先前在钱家,不要谷种,农具才能得五五分,钱家的五成是实打实的五成,佃农的五成可是扣了田赋后才能进自己的粮仓。
碰到年头不好,便还要像今年开春那样,再被钱家克扣一成。
可如今谁也没求南姐儿面上去。
她不单主动提出共同承担赋税,分到佃农仓里的粮食竟然比佃主还要多上一成。
这样一来,只要一家人肯多下力气,便能维持生计,不用整日为填饱肚子发愁。
父子两个一番话,如一道惊雷,惊醒还在发呆的众人。
大伙欣喜若狂,搂抱蹦跳,叫嚣大笑,似疯癫一般。
团团将宋南絮围拢,感激之言如泉涌,绵绵不断。
其中有一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挤到人前,双手合十,朝着宋南絮磕了下去,“姐儿乃大善人,老婆子我给你磕头,望三尺神都看着,往后定要保佑姐儿,让姐儿福禄随行,长命百岁。”
“阿婆,使不得!”
宋南絮惊了一跳,上前想要扶人,压根忘了自个还站在凳上,人直愣愣的往前栽去。
看眼往老妪身上压去,宋南絮惊的酒都醒了。
右脚一歪,直直砸向一旁的桌子。
赵刚反应快,猛的将人往回捞,却还是听到一声闷响……
“嘭嘭嘭!!!”
午后后院的柴房里,门窗被敲的微微闷响。
端着茶水的小丫鬟不由多看了眼,看向年长点的丫鬟,小声道:“柴房是不是有人敲窗?”
年长的丫鬟不着痕迹挡了她的视线,“正刮北风的时候,窗柩旧了,风一吹便响,嬷嬷喊人来修了,过几日便不响了。”
小丫鬟将信将疑,还想多问,被同伴拉着匆匆离开。
这当下人的,什么该打听,什么不该打听,那都是有讲究的。
且赖嬷嬷交代了,若谁多事,多嘴,便要打了板子扔出府去。
屋里的人,听到外边脚步声远了,眼神再次灰暗下来,从窗框上滑了下来。
明明已是冬日,屋里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骚臭味。
且那人只着了一件里衣,背上的衣服褴褛不堪,黑红的血迹斑斑,从破口里往里瞧,皆是鞭痕,如泥鳅般吸附在皮肉之上,或肿或裂,无一好肉。
等半晌翻过身来,不是周六,又是哪个。
原来上回与李牙人分别后,他便被三夫人底下的人擒了。
说他背主,偷卖主家私产。
周六自然不认,齐氏便让人搜身,好巧不巧,身上的过契文书与银票还没来得及送给钱丰,一并搜了出来。
“三爷为何要卖田产,你若如实交代,我便饶了你,你若不说,没你好果子吃。”齐氏瞧着上边钱丰落的款,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早年钱丰便干了这事,偷了她陪嫁的庄子卖了,将那银子全花在外边的娼妇身上。
眼下这田产虽不多,也不是她的嫁妆,可到底是三房的私产。
眼瞧齐氏发作,周六却不敢松口。
这事情牵扯颇深,就连钱丰都后怕变卖家产,他一个下人哪敢牵扯进去,只一口咬定是三爷让他办的,内情一概不知。
齐氏恼恨他牙关紧,便让人剥了他的衣服鞋袜狠抽了顿鞭子,捆了手脚扔在这柴房里。
一连三日粒米未沾,每日只让人灌一碗水。
天寒地冻,柴房四处漏风,他手脚被冻的发紫,身上便起了热,浑身绵软乏力。
他心里清楚,若再这样下去,自己这条小命便要交代在此,求生的本能让他才挣扎起身,依到窗前,只要来人便用额头拼命敲窗。
可他不知道,这园子上下都被齐氏封了口。
周六意识逐渐模糊,昏了醒,醒了昏。
早分不清今夕何夕。
恍惚间,一阵细微的声响从窗口飘来,似蚊蝇呢喃,却又无比清晰钻入耳廓。
“里边可是周小哥?”
霎那间,周六涣散的眼神骤凝,原本黯淡无光的瞳孔急剧收缩,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嗯嗯嗯……”
周六猛然点头,颈部因用力过猛而过度扭曲,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拼尽力气应承,只是口里塞着破布,言不出口,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泪涕泗流。
外边的人像是感应到,笃定道:“果真是您,我是苗小娘身边的春桃,昨儿来替小娘送东西便听见这有动静,夫人一早领着赖嬷嬷出了门,我这才敢来。”
苗小娘是老妇人身边的大丫鬟,因到了年纪未婚配,借着上回的事,便指到钱丰院里开了脸。
这苗小娘因是丫鬟出身,行事说话极为体贴柔软,加上面容俏丽,深得钱丰喜欢。
背后又有老太太撑腰,耳目自然就长了些。
上回齐氏押了人,便被她安插在门房的人知晓。
昨儿钱丰来房里又提了一嘴,这苗小娘便想到这里边的关窍。
今儿齐氏前脚刚走,立马派了身边的丫鬟来了探虚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