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肚里有货,大伙端了酒盏往上桌跑,纷纷来敬酒。
宋大山见侄女饮的不少,起身帮着挡酒,一来二去,黝黑的面颊红晕一片,与桌上的酱赤色面子肉有的一比。
不到片刻,人便栽倒在桌,惹的众人哄笑不已。
宋南絮哭笑不得,本想着他替自己挡酒应当是个海量,结果也是三杯倒。
看来这酒量都是家族遗传!
宋南絮正要招呼宋梅姐妹将人送回去,有人比她还快一步。
“来,招姐儿搭把手。”
牛春花拉着宋招娣急忙忙的挤到前边,将人架在自己肩上,啐了前面几个劝酒的,“你们这些混人,晓得大山酒量不好,偏要灌他,再要闹南丫头,我头一个不愿意。”
“瞧你说的,难得热闹,大山自个愿意喝,我瞧你是眼红,来,媳妇儿你也劝大姐喝一盏。”带头的是刘春生,笑嘻嘻的给自家媳妇递了个眼神。
李氏也不含糊,举着杯就往她唇边送,缠着牛春花喝了一盏,这才放她送人。
“以前到没见她这般热心,难不成……”有人瞧着几人离开,打趣道。
宋梅闻言,脸色暗了下来,倒是花大娘见了儿媳妇脸色,朝着那人啐了口,“去去去,就你长了嘴。且不说那没影的话,就算是有,那也是好事一桩,男子改配,女子再醮,律法里都写了,轮得到你说嘴了。”
“得得得,是我多嘴,自罚一杯。”那人讪笑,举酒赔罪。
众人没往心里去,见有人满饮,反都涌上前给宋南絮敬酒。
明哥儿急了,从旁桌起身,想替她挡酒,“阿姐,你不能喝了。”
宋南絮腮粉如霞,撑着桌起身将他捞至身后,“小孩子家家喝酒不长个,姐姐我好量,醉不了。”
众人瞧她口里含棉,气软声长,明显是醉了,偏口里还逞强,正要逗她一回,只见她蹭的爬上条凳,摇摇晃晃立着。
宋梅与刘燕儿唬了一跳,一人擒着她一条腿,“快下来,仔细摔了。”
“姑娘们,摔不着!”
宋南絮嘿嘿一笑,继而朝众人拱手笑道:“诸位,酒是真不能喝了,再喝就真要醉了,往后啊!只要大家好好干,这席面就年年有,到了年关便由我做东。”
这话的意思,从今以后只要她不离这村,这样的席便年年都有?
众人微微呆滞,继而拍手叫好。
一片叫好声中,不知是谁高声嚷了一句,“宋东家,不知往后田土怎么个赁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姚氏一脸局促的站在中央。
姚氏因着茶园工钱的事就找宋南絮闹过一回,上次与钱家买卖田土的时候她也跳出来挑刺,今儿大伙正高兴,偏她又这般。
赵刚先皱了眉,口气也冲了起来,“你咋了,这好日子里头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打从村里人晓得宋南絮往衙门过好户了,落了官印,村里人闲着的时候便没少议论。
只是说着说着,有些话就左了。
传到里正的耳朵里,话已经不成样子了,不少人想着要把这佃租减减,少上个一成,且南姐儿面嫩,要大伙齐齐都去求她,她一个姑娘家,保不齐就松口了。
人心便是如此,求人是一码事,事后平复了想的又是另一码事。
这事要真闹出名堂,以人情裹挟南姐儿,岂不是扇了他这个里正的脸。
若都这般出尔反尔,往后还有什么诚信?
里正抖着胡子,看着姚氏极为不悦,“买田之前便说了,钱家怎么赁,到了南姐儿手里还是怎么个赁法!”
姚氏面皮紫涨,连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要准话,想,想把新的佃契签了……心里踏实。”
几番事下来,她也晓得好赖,真不是要挑事,只是这契不签,她这心里就不踏实。
宋南絮闻言反倒笑了笑,眼底的醉意褪了两分,“无妨,我今日本就有意与大家说这事,这才让大伙别来灌我的酒了,不然说的话也是醉话,你们是信还是不信呢?”
俏皮话一出来,气氛一下松快下来,却又异常的安静。
民以食为天,食以地为根。
论及根本的事,哪家不在意?哪家不思虑。
就连抱在手里的小童都静静地蜷缩在母亲怀里,一双双眼眸如星辰般带着希冀望向她。
好在租佃之事,宋南絮早有了打算。
买田之前大伙也言明了说是按旧例来,可思来想去还是不好。
若是按照旧例,租户便分两种。
要问佃主借用种子、农具的做三七分。
不需要则是是五五分成。
可若这般细分,农具种子便要分发登记,每年还要盘算,且有春秋两税,费时费力。
她又不似城中大户,有的是账房,庄头替她理事。
撇开这田土,茶园以及未来的成衣铺就够她分身乏术了。
请人理事也要费一笔银钱,倒不如并做一样,统一管理。
她也欠了一笔不小的银子,田土自然是要生财致富的,不然到了哪年哪月才能还清揽月斋的钱?
宋南絮清了清嗓子,努力站稳后脚跟,笑道:“租佃不按钱家旧例,谷种、工具也均由你们自己购置,我只管将田土租赁给大伙,春秋收割之时,每户自行请里正过称,按律登记纳税。也就是签了租佃契约后,我每年只按规定收成,余下事宜皆由你们自行做主,至于佃租......便做四六分!”
底下静默片刻,骤然沸腾起来。
“这什么意思?不管工具、谷种??”
“若能存住种粮,先前哪还要问钱家要谷种与农具?”
“农具价高,我哪……哪有余钱购买啊!先前钱家不管谷种,农具,却也还有是五五分,怎的到了这竟只有四六了!”
村中人多贫,不然几十户人家中为何只有几户能自己出得起种子与农具。
这样不管不顾,每年只管收租,比钱家岂不是更甚?
怪不得说一阔脸就变,眼下再看这席面,只觉得嘴里的菜不香,杯中的酒不甜。
里正到底经事多,面色不佳,却依旧出声安抚众人,“先听人把话说完,咋唯呼呼做什么。”
说罢扭脸看向在凳上摇晃傻笑的人。
“南姐儿,你说四六分可是说岔了?”
“嗝~”
宋南絮打了个酒嗝,笑着摆手,“没说岔,就是四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