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婴孩的啼哭,苏西这次生了个女儿。
拾月接过了奶娘手里的孩子。
软软的,大大黑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纯净得似能净化世间所有的污秽。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感动。
眼睛一下就红了。
将孩子递还给奶娘,这才得空擦了擦眼睛。
看向守在苏西床边的楚函,笑道:
“楚函啊,你真是好福气,这下可是儿女双全了。”
“是啊。朕还一个孩子都没有呢。你楚函还真是功高盖主啊!”洛钰铭阴阳怪气。
拾月转过身,狠狠踩了洛钰铭一脚。
“大好的日子,别逼我削你。”
他不恼,低声在她耳畔道:“姑姑喜欢孩子,那咱们也努努力?”
拾月瞪了他一眼。转而问楚函:
“楚函,孩子取名字了么?”
“还没有呢,皇后娘娘可愿给孩儿赐名?”
拾月沉吟了一阵,才轻启朱唇道:“那就叫楚鸢吧。我希望这孩子能像飞鸟一样自由自在。”
“楚鸢,好名字。鸢儿,鸢儿。”楚函对着襁褓中的孩子喊着。
拾月让宫人将她做的衣裳,给呈了上来。
“对了,这是我给孩子亲手做的衣裳,我教教你们怎么穿。”
洛钰铭突然扼住拾月的手腕,“姑姑,那我们的呢?”
他还以为那是她帮他们未来的孩子准备的。
拾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体质本就不好,再说了若是真怀上了,那不还有很多时间做衣服嘛。”
她竟愿意怀他的孩子。
洛钰铭愣愣看了她几眼,这才松了手。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像是一半酸涩一半甜。
楚熙也在此刻适时出现。
“熙熙啊,今天可是大日子,你怎么才来,你那府邸离得这般远?”拾月语气带了些不悦,一副大家长的气势。
“回娘娘的话,路上有些麻烦事儿缠住了。”
洛钰铭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轻挑眉道:“什么麻烦事儿,能绊住楚将军的脚?朕倒是挺好奇的。”
楚熙风轻云淡。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不劳陛下操心了。”
洛钰铭笑了笑,看向拾月意味深长地道:“不愧是姑姑带出来的人,嘴皮子功夫都是一流。”
拾月没回应他的话,打了个圆场。
“好了,我的礼物都送到了,熙熙你这个当小姨的,准备送点什么给鸢儿?”她指了指襁褓中正啃手指的孩子。
“自然是好东西。”楚熙从袖口里掏出一枚小金牌,让孩子抓握着。
拾月捂嘴轻笑,眼里波澜不惊。
“我道是什么呢,就一块金牌?鸢儿身为楚家的小姐,还能缺钱?”
楚熙尴尬地咳嗽两声,“有道是礼轻情意重,这块金牌是她小姨自己打造的,自然是意义非凡。”
回宫的路上。
两人坐在马车里。
洛钰铭捏着拾月的手问:“姑姑你跟楚熙打什么哑谜呢?”
她重重戳了下他的额头,“你呀!就是疑心病太重!”
他只低头,呢喃了声,“是吗。”
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
贞远八年,夏至。
洛钰铭留在宫里处理事务。
拾月与一干后妃在夜魅及上百名夜家军的护送下,去了皇家避暑山庄。
到了避暑山庄的第二日下午,拾月在园里召集各位后妃赏花,开了个小型茶话会。
“各位想必都知道本宫不过一介宫婢出身,从陛下十岁的时候,就陪在身边,陛下厚德怜本宫多年侍奉之劳,竟封了本宫为皇后。本宫对此事也是惊诧不已。但事已至此,还望各位妹妹勿怪,本宫敬各位。”
各位后妃也是面面相觑,哪有开茶话会喝酒的。但皇后都举杯了,她们也不敢不从。虽然这位皇后出身不好,但她话里说了,从陛下十岁就陪在身边。能伴驾十余年还能当上皇后,定然不简单。
渐渐地,三五杯酒劲儿上来,就有个别不服的人冒头。
“一个低贱的宫婢做了皇后,我唐蕊从没听过如此荒唐的事儿。”
唐蕊。当朝宰相之女。
从入宫到封妃最快的人。赐封号:睿。
确实有资格冒头。
“睿妃娘娘怕是喝多了,再低贱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人家现在可是皇后,后宫第一人,哪里是我们这些妃嫔可以说嘴的。”
帮腔的这人是御史大夫的女儿,武蓝怡。
拾月冷道:“是,本宫的出身是低贱,但是本宫与陛下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陛下身上一共18道刀伤,7次箭伤,至今伤疤犹在,伤痕未消。本宫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同各位矜贵的小姐们是比不了。本宫无意与各位争风吃醋,只是希望各位妹妹能多心疼陛下,不要让陛下为难。”
拾月的一席话,有敲打也有拉拢,更让一些人心里起了疑。
于是,当晚就有人来拜访。
“皇后娘娘万福。”
拾月丝毫不避讳地穿着寝衣,打着哈欠就出来了。
“睿妃娘娘再晚来一步,本宫都要睡着了。不知睿妃娘娘这么晚来找本宫,所为何事啊?”
“唐蕊是个直性子,叨扰了娘娘休息是唐蕊之过。但臣妾此事若没弄明白,的确是辗转难眠,睡不安稳。”
拾月在唐蕊身前站定。
“何事,说吧。”
唐蕊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道:“臣妾想问娘娘,陛下背后是否有伤。”
“自然。本宫记得最清楚的是,当年在皇家猎场有一次,陛下为了保护已故的楚函将军,挨了一刀,正中后背。”
唐蕊听完,脸色发白,腿都软了,站不稳地后退两步。
不可置信地道:“这...这怎么可能呢。”
拾月将寝衣褪下,刻意露出后背给唐蕊看。
“陛下背后的刀伤只会比我更多。他从最不受宠的皇子上位,又四处征战,晚年必定一身伤痛。所以我们做后妃的,一定要多体恤陛下。知道了么?”
唐蕊看到拾月背后的伤痕,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拾月将衣服穿好后,转身看着唐蕊,故作疑惑地问。
“睿妃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要本宫为你请御医么?”
唐蕊突然想到徐绯当年没了的那个孩子,心里发冷,身子一阵阵发抖。
“不,不必了。今夜的事,还望娘娘能够为我保密。”
拾月了然笑笑,“本宫一诺千金,定然守口如瓶。”
前不久的一夜,洛钰铭翻了唐蕊的牌子。她本想趁机去御书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文章可做,却被她偶然撞见他人在御书房...
可唐蕊那一晚并没有出御宸宫。
所以她就猜到了,洛钰铭在用替身。
这么多年,难道...徐绯知道么。
她又回想起,之前撞见徐绯的时候,她眼里抹不开的忧愁。
那一晚拾月也是枯坐在院里,看着天边,直到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她头顶,直到听到他的声音。
唐蕊作为当朝宰相的女儿,定然不会忍气吞声。她会去验证这件事是针对她,还是所有人都被洛钰铭骗了,很快这件事便会掀起看不见的风浪。
回宫后,某位贵人被翻了牌子。
却疑心那件事的真伪,于是便没有饮下那杯惯例的酒。
亲眼看见了那个替身。
所以连夜就以尸体的形式,被抬出了御宸宫。
而后这件事洛钰铭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后院已经起火了。
而这把火,从后宫默默烧到了前朝。
看似风平浪静一团和气的朝堂上,实则暗潮汹涌。
现在对于拾月来说,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和时间。
拾月当初让楚熙办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她暗自“筹备”势力,时不时地去与天机阁“密谋”。并给了她两个信物,她自己的月主令与黎万给她的教主令。
明面上让楚熙与天机阁的人配合时不时闹出些动静干扰视听。暗地里让罗刹教去摸排夜家军大部队的位置,掌控夜家军的具体信息。
而中坎,也就是现在荣南国的国主霄凛。他本就是当初月家军的首领,现在就由他重振月家军。
楚熙和天机阁都是拾月在明面上用来干扰洛钰铭的牌。但实际上,她真正的杀招是暗处的罗刹教和中坎。
那块楚熙给楚鸢的小金牌,其实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金牌,只是为了吸引洛钰铭的注意才刻意演了一出戏。
它的真正作用只是示意拾月罗刹教与中坎已经接到她的消息,一切正按计划进行。
当然,洛钰铭也做了些事情,为了防止武将势力过大,更为了防止某些事态失控,所以,他下旨让楚家和薛家交出手里的一半兵权。
可楚家与薛家世代为将,铮铮铁骨为国为民,洛国军人皆以能够加入楚家军或薛家军为荣,洛钰铭此举大有卸磨杀驴之意,不仅让薛楚两家寒心,让军人寒心,更让朝堂文武百官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
拾月趁势将这件事让天机阁宣扬得天下皆知。
她知道这对天下百姓来说并不算什么,却为后面的事儿做了个铺垫。
桑落、黎万、玄旻、小花、徐绯还有千千万万惨死的月家军,这笔仇她必须要报。
贞远十年春。
在拾月的安排下,洛钰铭终于抓住了楚熙的把柄。
以楚熙协同楚家军私自练兵,意图谋反的罪名。
要将楚家上下满门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