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心头一颤,想装睡着了没听见。但又怕洛钰铭真的会为了她遣散后宫。
她睁开眼,偏头掩饰心里的慌乱,看着车窗外徐徐掠过的景色道:“我,我没那个意思。你要是把后宫遣散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多无聊啊,我好不容易才搞来这么个有权有势的身份不玩玩宫斗,岂不是太可惜了?”
“姑姑不必为了我如此忍耐。虽然后宫关系到前朝,其中势力盘根错节,但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谋划。只要姑姑肯给我一个机会,最多5年,我必给你一个清净的后宫。”
他的语气听起来极为诚恳,却换来拾月冷笑一声。
“呵,都说男儿多薄幸,果真如此。洛钰铭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将她们赶出去,她们以后要怎么办?别说宠幸过的,就算是熙熙那样的孩子,顶着一个后妃的名头,出了宫要如何生活,谁还敢要她?”
洛钰铭没有理会别的,只抓住了他想要解释的。
“姑姑。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至始至终只有过你一个女人,后宫那些女人,我从未碰过。”他伸手将坐在他对面的拾月拉过来,揽入怀中。“姑姑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厌恶别人碰我。”
拾月靠在他怀里,想起从前,他身边的确是连个宫婢都没出现过。可是,晚了。一切早就在他将她送还给洛若的时候,便注定了。他们之间或许可以和平相处下去,但他想要的,她给不了,也不可能给。
“别白费劲了。洛钰铭,我们之间除了利用,不会再有别的关系。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个性,若你不是皇帝,我一定会杀了你。其实我时时后悔,若不是我当初心不够狠,你十岁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即便早知道,但听她这么冷静地陈述想要杀了他的心思,洛钰铭的心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痛。他记得她那时候的确对他流露过杀意,原来她不是谁派来的人,她只是单纯想要杀他。
他苦笑道:“那时候,为什么会想要杀我?”
“为什么?!”拾月气得翻身狠狠给了他胸口一拳。“你不记得当时你说了什么么?你让我去给你弄一桌子好菜,还支了个招让我去找李文那个老东西。我当然想杀了你!”说起之前的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拾月还是气得想捅他两刀。
洛钰铭神色不自然起来。因为他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儿。
“我,我那时候的处境,姑姑你是知道的,若非时时警惕,我岂能活到现在。那时候我也如履薄冰,怎敢轻易相信旁人。”
下午四点左右,薛羽然穿戴打扮得格外亮眼,亲自到御宸宫去请洛钰铭。
她脸上带着笑,施施然走到宫门前,不料夜魅却拦住了她。
“薛贵妃请回吧。皇上旧疾复发,特意吩咐了这几日不见任何人。”
薛羽然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这怎么可能呢?皇上昨晚还好好的,让我好好操办生日宴,夜魅统领你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看看陛下?”说着她就掏出钱袋,想塞给夜魅。
夜魅果断拒绝了,厉声道:“薛贵妃可知行贿夜家军是何等罪名?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属下劝贵妃娘娘切莫再犯。”瞧着薛羽然的脸色难看起来,夜魅心里快活但嘴上却安慰道:“今日是贵妃娘娘的生辰,陛下同属下也嘱咐过了,让属下一定好好配合,云梦台那边可还缺什么用物?”
薛羽然见夜魅这态度,心里好受多了,这台阶都给了,她不下恐怕也不好收场。
“夜魅统领替我谢过皇上。云梦台那边不缺什么,只是陛下身体抱恙,我又岂敢大张旗鼓地操办生日宴呢,我这就去取消了安排。”
夜魅装模作样,动容道:“贵妃有心了。我一定会将贵妃的心意如实转告给陛下。”
薛羽然对着宫门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这突然的变故,气得她姣好的面容看着都有些狰狞。但她也不好在皇帝病重的时候发难,只能派人去通知各宫的,说皇上龙体抱恙,晚上的宴会取消了。
薛羽然一想到拾月知道这件事不知会怎么讥笑她,便一连几天都闭门不出,生怕与拾月撞见。
“你竟然耍她,薛羽然不得气死...哈哈哈!”
拾月与洛钰铭在中途的客栈落了脚,等着上菜的时候,洛钰铭给她讲了这件事的因果。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打算给薛羽然一个生日宴,只是刻意这么说,想让薛羽然去找拾月挑衅,看看拾月的反应而已。
“姑姑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那可是云梦台,你是不是忘了。”洛钰铭又点了下题,满眼期待地看向拾月。
拾月的笑声戛然而止。
冷淡道:“我没忘。但洛钰铭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对我抱有别的念头,那只会伤到你自己。实话跟你说吧,算起来我的实际年龄都快四十岁了,我早就过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也不可能爱上任何人。所以你大可安心些,我是不可能为了某个男人,离开你的。”
洛钰铭与拾月打交道这么多年,早已经学会了只听他想听的内容。
她让他放心些,她说她不会因为任何男人而离开他。
于是,拾月便看见洛钰铭竟莫名其妙地一脸甜蜜地笑起来,笑得她心里发毛。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在吃饭的时候,他们隔壁包间里有个耳熟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我说你干嘛非要跟着我啊?待在八顾门不好么?”
八顾门?!拾月的筷子一顿,又很自然地继续吃起来。
“八顾门...姑姑,这地方听着怎么有些耳熟呢?”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拾月没理他,继续扒饭。
可隔壁...
“桑落你以为我想跟着你么?但姑姑说了让我跟着你,我自然要听姑姑的。你一个人在外闯荡,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跟姑姑交代。”
拾月吞咽了口口水,是彻底吃不下饭了。由衷感叹道:这世界可真是小的离谱。
“哦~”洛钰铭像是这才恍然大悟般,眉眼冷凝着拾月,却轻笑声,“呵,原来是姑姑的老熟人桑落啊。”
拾月向来讨厌他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现在有了身份,便不再忍着,直接怼道:“怎么,你想过去跟他喝两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别说,我还怪想他的。而且小花也在,那我就更应该过去瞧瞧不是。”说完拿起茶杯,就起身要过去。
“姑姑。”他这一声低唤,止住了她的动作。
拾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坐下,仰头喝了这杯茶。
此刻,洛钰铭心里格外的不是滋味,这样躲躲藏藏地显得他倒像个插足者一样。但比起那些,他更不愿意他们见面。他不想再看见任何觊觎她的眼神,他怕会克制不住自己,若一不小心杀了人,她肯定又会记恨他很久很久……
可无巧不成书的是,他们在回房的时候又迎面撞上了桑落二人。
空间凝固了,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都不流动了。
拾月下意识地死死扼住了洛钰铭的手腕,让洛钰铭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可在桑落眼里,这动作代表着依赖,说明他们感情不错。
“姑姑。”小花出声打破了僵局,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但她不敢上前拥抱她,怕她们彼此会割舍不下。
拾月见她这克制模样瞬间破防,再忍不住,松开了洛钰铭,上前将小花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劝慰道:“好啦,好啦。别哭了,都是大姑娘了,让人见了笑话。”
这边抱上了,那边目光相接便已厮杀一轮了。
洛钰铭冲着桑落颇有风度地施了一礼,直起身,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桑少门主果真是仪表堂堂。拾月在外的这两年,多谢你照拂我家娘子了。”
这么赤裸裸的宣示主权的话,桑落哪有听不明白的,直接回怼道:“我与拾月之间用不着道谢。我帮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拾月听到这对话,有些头疼。便是她也不大敢这么挑衅洛钰铭的,他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桑后难道没有好好劝解他么?
可拾月不知道的是,桑落此番正是逃跑出来的。那日回去后,桑后便再三叮嘱桑落要放下她,小花来了之后,桑落更不想待在八顾门。小花的存在,像是时时刻刻提醒他,她不仅放下了他,甚至还强行塞给了他一个女人。没想到小花竟然也跟着他跑出来了。
拾月瞥见洛钰铭脸上森冷的笑,赶紧插话道:“桑落,你说你帮我是心甘情愿的,那我让你好好照顾小花,你为何一心只想甩了她?”
“我...”桑落着急地道了个我,便再说不下去。她已为人妇,他再说那些话,对她不好。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松口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小花抬起头,不甘示弱地红着眼睛瞪他:“谁照顾谁,还不好说呢。”
拾月揉揉她的脑袋,“是是是,我们家小花向来是最体贴的。”
桑落看他们三人这么融洽,实在扎心得待不下去,道了声困,便回了房。
于是,她转头看向他,试探道:“洛钰铭,我与小花你是知道的。今晚让我同小花一起睡?”
“不、行。”
这两个字像从牙缝挤出来的,拾月知道他的怒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不由皱眉。洛钰铭现在这么粘人了吗?
小花推开了拾月,娇嗔道:“姑姑,我都这么大了,哪里还用得着你陪。”说完转身便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前,还冲着拾月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关上门后,小花倚靠着门死死捂住嘴哭。这两年他们费尽心思都没能杀得了他,恐怕还要连累姑姑代他们受罪。
洛钰铭再忍不住,一把扛起拾月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