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进的院子,二进的门厅,洛若正在三进的会客大厅主位上端坐着等她。
今日的洛若看起来面容虽然憔悴,但穿戴打扮异常精致,每一根发丝都像是有精心梳理过。
他想笑着对她说,“拾月,好久不见。”
话还没说出口,便又是一阵咳嗽,在手帕上咳出了血。
狼狈,真是十足的狼狈。
对他这可怜模样,拾月眼皮都没动一下,“看来,你的确是命不久矣。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洛若,你究竟把阿兰关到哪里了?”
洛若惨笑着,冲拾月招手道,“咳咳,别急,坐。我们这么久不见了,等我们聊完,我自然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拾月却没心思跟他坐下来慢慢聊,她走到洛若跟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将他从主位上拽倒在地,一脚踩住了他的小臂。缓缓用力。
她眼皮向下,平静地俯视着他痛苦的表情,“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聊?就算你不说,我也有的是法子撬开你的嘴,就算你不说,我天机阁在日落前也定能找到她。而我今日回来的主要目的,便是要在你死前亲自来取你的命!”
没想到洛若听到她这番话,竟连痛也不怕了似的,洛若忍着断手之痛,看着她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你和黎万定能如我所愿。”
拾月听到这话,表情才终于有了变化,眉头蹙起,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她从腰间拿出了那把洛若送她的匕首,这次回城她包袱里没带什么东西,唯一不落下的就是这把匕首。
她蹲在洛若身旁,拔出了匕首,将刀鞘扔出。
这把匕首以后不必再用了。
她看着锋利泛着寒光的刀刃,用缓和有力的语调问:“你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费尽心力要扶持黎万上位,帮洛钰铭成事,又几次助我,究竟意欲何为?说!”
话音落下,拾月握着匕首从洛若的肩胛骨处狠狠贯入。
“啊!”洛若还是没忍住痛呼出声。但习惯了这疼痛后,他脸上又浮出了笑意,让拾月看得只想撕烂他的嘴。
“咳咳咳!当初那个被你亲手杀了的宫女,你还记得吧。我治罪他们时,问王三以他对你的了解,会怎么处置那些打了、甚至差点杀了你的宫女。他说你本性良善,会给他们一个痛快。没想到如今,哈哈哈,你也折磨起我来了。”
她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一边说,一边握住匕首,左右转动着,看着那血浸透出来,将洛若肩头的衣服都染红了。
“你与他们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你可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殿下啊!洛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肯定很好吧?!”
“咳咳!”洛若咳出一大口血,脸色越发灰白,他知道他活不到多久了,所以他得赶紧将要说的话说完。
“我,命不久矣,让你回来是有要紧的话要对你说。天机阁情报网遍布天下,但王三和小树死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王三与小树,死了。
王三与小树,死了。
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
拾月的心一下子被电流击中一般,无力地松开了紧握着匕首的手,又像是被什么推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突然觉得嘴里、喉咙很干,水,她要喝水。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端起茶壶猛灌。她的手指颤抖得厉害,茶壶碎在了地上。
“你,他,你说,你说他们死了?!是你杀的?!”
拾月神色癫狂,双眼通红,冲洛若扑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不停用力。脑子是一片空白,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洛若以为他马上就会被掐死,所以用尽了力气说出。“是,是洛钰铭。”
洛钰铭!是洛钰铭!
“啊!”拾月松了手,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了痛心疾首地哀嚎。
洛若说,那天就是拾月放王三回家的那天,洛钰铭便派人跟在王三身后,一直跟到家里,不仅杀了王三,甚至还杀了他的母亲。而后嫁祸给若言堂。
而小树,在拾月出逃之后,薛昱身为禁卫军总教头有监护不力之责,被发配到边塞,而小树也跟着薛昱一起被发配到了边塞。小树在一场战乱中丢了性命,但他们却发现小树的手筋已经被废,他根本不能习武了,所以这无异是一场谋杀。
在他陈述完事实真相,拾月一瞬间便想通了一切。她眼底猩红一片,冷笑一声。
“呵,这就是你叫我回来的目的吧。你是想让我仇恨洛钰铭,然后带着黎万反攻洛国。你助黎万,助洛钰铭,助我,便是想让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天下大乱就是你的毕生所求,你想看的大戏?!
洛若你本可以救他们,也本可以救我,却一次次袖手旁观,一次次推波助澜,洛若你该死!你真该死!”
拾月猛地一刀扎穿了洛若的心,而后便因过度劳累,和情绪波动过大而晕厥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忠义王府归于平静。
拾月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来人。”声音哑着,破锣似的难听。
“月主。”进来的人,竟然是黎国的王,黎风引,也就是她认识的黎万。
来见她,他甚至没有穿龙袍。
拾月看到黎万的那一刻,内心的痛苦、挣扎,千言万语、千头万绪涌上来,让她的嘴巴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
黎万也不催她,就站在床前,远远的,一直等着。见她一脸的痛苦之色,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看着她落泪,便下意识伸手掏出手帕,想要上前递给她,也忍住了。
他知道,她这个人,就算给她多一分好,她也会难受。
良久,拾月终于开了口,“阿兰找到了么?”
“找到了。”
他只说了句找到了,他为什么只说了句找到了,阿兰为什么不来见她。
拾月嘴巴一开一合,眼神一会儿看天上,一会儿看地下。紧咬住唇。紧皱着眉。时而深呼吸一口,时而苦笑一下。
“黎万,我口渴。”
见黎万走了,拾月终于将头埋在膝上,放声痛哭。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拽住了她的手,将她拥入了怀里,她本能地瑟缩了下身子,想要抬头看清来人。
而他却阻止了她,轻柔地将她的头按在了胸前,一只手在她的头顶上抚慰地轻抚着。
“放心哭吧。哥哥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