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下班的骨科医院陈大夫在天井水池边上简单地洗漱一番,翻找出朋友给的窖藏女儿红,准备往隔壁邻居家里走一遭,探一探老友口风。
供电机关高危岗上班的西门老哥,被一通摇人的电话找上门,听说城北那边出了状况,火急火燎地骑着单车,就往事发地冲去。
西门俭目送老头子出门,饭也没吃几口,也不知道是为了避开隔壁邻居陈叔叔,还是真的着急找到同窗林飞虹了解茶厂的近况。
转眼过后,一家大小两个男人都不见了踪影,邻居陈大夫过来一看,扑了个空,明明知道不是临时有事,绝对不会出现客人登空门,还是骂骂咧咧地回家了。
骨科医院副主任陈医师看到女儿捋起袖子,在厨房里帮忙,心里那一丝薄怒顿时烟消云散,终于开心了起来:“或许是机缘未到……哼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他们父子俩不回家。”
西门俭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径自往小城南郊道士阡村去了,就这三年中专、两年当兵的光景,村子里变化还挺大的。
很多低矮的小平房,都被养猪、养鱼搞副业发家致富的农户推倒了重建,盖起了两层转瓦房,外面贴着时兴的马赛克琉璃块,甚至用白色沙灰浆抹匀前后左右外墙面的有钱人家,豪阔地不像话。
“我家都没这条件!”
一身便服的西门俭被眼前的村景弄糊涂了,垒起围墙圈地皮的有钱人家,和周围的低矮平房混杂在一起,熟悉的村路变得无比陌生,再加上这些鹤立鸡群的两层、三层砖瓦房阻挡了视线,更不容易找到同窗家里。
迫不得已之下,西门俭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就是问路。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真的很管用,村里的大妈、阿姨、大叔也很客气,一旦笑着上去询问,都能给出一个大致的方位和路线图。
没过多久,西门俭就一步步地找到了同窗林飞虹的家里,尽管是低矮的小平房,却被收拾地很干净,门口晒谷子的水泥地基,或许是经常用水冲洗的缘故,并没有多余的灰尘和泥土,每家每户必有的压水井,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握柄涂着喜庆的红漆,随着时间推移变成猪肝红,大概是经常使用的缘故,握手的部位被磨砺地锃光瓦亮。
看上去,就是一派浓厚的生活气息。
听到有人登门拜访,林飞虹停下手头上的分装活,随手捡起一块干净的毛巾给,擦了擦手,独自走了出来。
毕竟前三后三六年同窗的老同学,林飞虹对于西门俭的到来,先是愣了一会,很快就回过神来,热情地伸手招呼着。
这时候,西门俭反而冷静下来,随即发现自己还是太冲动了,可是来都来了,不好说自己没事找事吧,还是熟络地找凳子坐下来,闲说了几句。
先不谈茶厂的事,西门俭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想法,就是召集联络所有在小城的同学,大家聚一聚,彼此之间留下联系方法和地址什么的,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有个照应。
林飞虹对这个提议相当惊讶,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相当赞赏西门俭的点子。
“没看出来,你去外地当兵两年,别的本事我没看到,人情世故算是历练出来了。这件事,我也是举起双手双脚同意的,毕竟大家同窗三载,多少有点情谊在的。毕业后各奔东西了,渐渐地少了联络,人情就淡了,能够把大家聚拢在一起,互相帮衬着,肯定会有好处。”
有了这个打开局面,西门俭就可以开口问其它事情了,先说自己在斩妖司上班,工作清闲自在不说,还有大把上班的时间到处走。
说到这里,林飞虹还不怎么在意,只是当西门俭说到四乡八里茶圩里茶市时,他才心里一动,知道戏肉来了。
可惜,西门俭就那么说了一嘴茶市的繁荣热闹,外面卖茶叶蛋的滋味很是地道,然后就自顾自地说起城北老机械厂的附属厂子和店面,冷饮店承包出去,实行公私合营,利润很不错的样子,让他看了都动心,等等。
说着说着,林飞虹就不由自主地被西门俭的说辞吸引进去,放下了心里的防备。
正巧,厨房里传出杯盘碗碟装菜的声音,诱人的香味飘散出来,西门俭忽然想起什么,就主动起身准备离开,林飞虹想伸手挽留一下都没来得及,看着老同学挥手道别,心里百般滋味涌上来。
“这家伙是不是察觉到茶厂的窘迫了?按道理来说,斩妖人应该不会这么敏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飞虹三步一回头地转进屋子里,看到一桌硬菜,腊肉炒辣椒,蒸腊肠,蒸酱板鸭,黑木耳炒肉,家常菜换成清炒马兰头,立即皱起眉头。
“客人走了,留都留不住,这些菜吃地完吗?”
新婚两年的妻子抱着儿子,掀开门帘走进客厅里,惊讶地咦了一声:“刚才你们还聊天聊地好好的,人怎么都走了?怎么留不下来?这不是浪费吗……算了,没客人在,我们一家人自己吃……你坐着,我去喊爸妈过来,再给你开一瓶酒,过年时吊的高粱烧。”
林飞虹一肚子被老同学突然找上门的莫名其妙,看着一桌子没客人享用的硬菜,心里是有点郁闷的,好在妻子知情识趣,主动去请结婚后分家过的父母过来,就冲这份难得的孝心,他也开心地笑了。
“西门俭那家伙肯定有事,否则不会时隔多年亲自找上门来的,我太了解那狗东西了。不过,我也知道,他是个热心肠,本性不坏的,肯定是从什么渠道,打听了茶厂的一些内幕消息,知道我在茶厂上班,所以过来探探我的口风。”
不得不说,林飞虹真的很有脑子,尽管与事实相差蛮大的,却也把西门俭的心思猜了个七八不离十。
“县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吃着茶厂的茶叶,不会看着厂子倒闭关门的,机械厂、造纸厂、毛竹厂、木材厂那几个大厂,也欠着大笔茶钱,只要他们还钱,这口气缓和地过来。眼前就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刻,熬过去就一片光明,我相信是这样的。”
成品茶这条线上,最近兴起了小包装,走低价销售的策略,小城的白茶、黄茶不能跟龙井、碧螺春那些独一当的名茶相提并论,走中低档大众路线,是一条茶厂上下所有人都首肯认同的线路。
资金回笼的压力尽管越来越大,转嫁到茶农和茶场散户头上,很有道德直觉自律的林飞虹做不到,茶厂也做不到。
“精制茶厂就是一群鸡鸭,死到临头还嘴硬!”西门俭不愧是斩妖人,稍微接触一下林飞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他的心态摸索地一清二楚,顺带也了解到茶厂的立场和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