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将尽,夜晚将至。
经过一番重新修葺的皇城花园,地面还残留着些许沙石。
九个身影矗立在原来是水榭的地方,似在等候“昼夜交替”。
五妖,一仙,一人,两水主。怀着不同的心绪,在等待这天地间最玄妙的时刻。
“小白,听你这么说,你们地界已乱做一团,那我把敖烈和敖谨带去,也能多些照应不是么!”
水仙指着依旧在桃树下酣睡的青红二龙,话里却对鲢妖白弋,不依不饶。
这一次,白灵依旧没给白弋接话的机会,丢给白尺一个鲢妖独特的眼神,边走近水色和水仙边娓娓道来。
天界,常为白昼,每十万年会出现一个时辰日食。那时整个天界,包括位于天界的“三地”,都会被夜晚笼罩,称为“天夜”。
地界,常为黑夜,每十万年会出现一个时辰月食。则此时整个地界,包括万妖林在内的“四地”,都会犹如人间的白昼,故称“地昼”。
人界,白昼黑夜,一日更替一次,但却是三界中灵力最为稀薄的。所以人界只有“一地”,每日都需经历昼夜。
天界出现天夜时,地界会同时出现地昼,每逢此时,弱水都会逆流,天界和地界才会不受轮回影响而互通。
极少数天界大能,会选择堕入地界。而地界大能,亦可选择升入天界。
此时,若有佛入地界,则成为地藏菩萨。若有仙入地界,则成为弃仙。若有魔入天界,则成为魔神、魔仙、魔佛。若有妖入天界,则同样会成为妖神、妖仙……
唯独人界不同。
若此时从天界进入人界,或从地界进入人界,要么沦为凡人,要么沦为这人间的普通生灵。
为了不扰乱三界轮回之序,鱼主曾定下法言:非天夜地昼之时,从天界前往人界时,人界必须是白昼。从地界前往人界,则人界必须是夜晚。
……
白灵像晓古通今一般说完,在白弋赞许的目光中,冲白尺吐着舌头。
那样子除了一番嘲讽,似在说:修行不光靠灵力,还需要智慧!
白尺扭头不说话,将另外两个鲢妖侍女当做出气目标。
水色将白灵所说记下,看向桃树下的两条小龙,似明白了什么。
鱼妃和龙阳本就是前来送行,此刻多些见闻,也不会再感惊奇。
唯独水仙,似对那两条都已忘我的小龙,耿耿于怀。
“我还是不懂,如果违背鱼主法言会如何?他毕竟不是三界共主呀……”
“白灵不知……至少以我对地界的了解,无论是魔君,还是妖巳,都不会贸然尝试。”
“那它们就真地不能一起去地界?”
“它们作为尚未飞升的人界真灵,此刻若想一同前往地界,只能‘妖化’。从此无缘成为天龙。”
“……”
水仙语塞。
她即便再单纯固执,也明白那说来简单的妖化,极不容易。
水色眼神安慰,似乎也不太想“兴师动众”。
之所以愿意随白弋去地界走一遭,是她明白“鱼主之责”也是“弱水之意”。
而她。
更想趁鱼临渊一无所知时,偷偷为他做些什么。
“可否容我,与它作别?”
面纱下,水色的脸颊带着决然,带水的眸中多了些平日不曾有过的坚毅。
“水主能答应白某请求已属慷慨,白某又岂敢催促。”
白弋躬身,目光落在湖对岸的那株“桃花”上。
只见。
一袭白衣的水色,在夜色刚刚铺满的湖面上,踏水而行。
径直走到那株桃树下,被妃色的光晕环绕,才款款停下步子。
“我要走啦!你,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再见仍会忘记?”
声音还是那般如溪如泉,丝毫没有避讳的灵力波动,夹杂着稍显复杂的思绪传到湖对岸。
白弋和白灵相视一眼,似完全不明白,为何两位水主都如此钟情于,一厢情愿地“自言自语”。
就连领悟能力慢半拍的白尺,此时也看向桃树下的水色。
只有水仙和鱼妃龙阳知晓,这一株桃花的由来。
……
无风,花落。
水色的疑问像一阵风吹拂在朵朵桃花上,使得静静矗立在那里的桃花,又有许多花瓣落下。
妃色的亮光,更似闪烁一般,明亮暗淡再明亮。
两次,像回应水色两个字:不会!
当她周身泛起淡淡水光,与这妃色的桃光交相辉映,她那鱼符所在的内心,也清楚地听到了那两个字。
声音,如十来岁的小姑娘。
只是一瞬间,水色心花怒放。她胸口鱼符内的沾露桃花,也在刹那间变成绯红。
鱼符上的轮回之力荡漾成波,使得水色磅礴地弱水灵力在顷刻间攀升至巅峰。
淡蓝色的灵力像水一样倾泻而出,整个花园眨眼间成为盛满灵力的池塘。
她倾世之容,更在此刻恰如水中锋芒一样耀眼。无论是白弋还是白灵,心中都已多出三分倾慕。
原本在树下酣睡的青红两条小龙,此刻也在近乎浓稠的灵力中,绕着桃花徜徉恣肆。
微微一笑,眼浮桃花。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不知为何,水色说出了这句话。
似她内心如此期待,也似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在等她开口。
下一息。
自水色胸口传出一阵悦耳铃音,鱼符托着一道玉银光尾,绕那株桃树一周,又重新飞回。
那株桃花妃光大盛,似重重地点头一般,再次抖落无数花瓣。
妃色的花雨,蓝色的灵力,在那一道玉银的尾光糅合下,竟渐渐透出另一种光芒。
绿。
一抹由浅及深,又由深及浅的妖异绿芒。
在桃花花雨中,显露身形。
绕着桃树游动的两条小龙,两对金色龙眼,也齐齐化作翡翠,身上多出许多奇怪的纹路。
“妖化!”
看到鱼符时,已拉着白尺跪在地上的白灵,穷尽自身见识,呼出两个字。
只是,似乎这样的妖化很少被记载。
花雨散尽,光芒退去。
一个身长只有五尺的“姑娘”,站在桃花之下。
她发如桃花,面如桃花,眼如桃花,甚至口鼻看上去亦如桃花。
唯独那对眸子,如同天然的翡翠,流露着妖气。
她轻轻抬了抬手,有花影飘过。她慢慢挪了挪光着的脚丫,踢飞的花瓣起落。
在她左脚脚踝。
一根仅有她手指粗细的玉银锁链,将她和桃树牢牢连接在一起。
“一起走,我愿意!”
稚嫩的声音里,充满朝气。
那株会盛开三千年的桃花,似听懂出了水色的心声,竟诞生了灵智。
而且,成为了桃花妖。
那两条之前像“护花神”一样的小龙,也默契地变成了妖。
她说。
她有个像桃花一样美丽的名字,叫桃夭妖。
她说。
她记忆里,有一段花前月下的故事。
可当水色问及她脚踝上的锁链。
她却只会说:折一枝时花不在,折两枝时花不待。
……
人间夜色渐浓,花园内只剩清冷的月光。
鱼妃依偎在龙阳怀里,依旧注视着湖对岸。
可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没有桃花,没有小龙。
“会没事的!”
龙阳此刻也似阅尽沧桑,看惯浮沉,以独特的身份安慰着鱼妃鲤瑶。
亲眼目睹鱼主和水主来去,亦如在这人间花园里的,又一次修行。
直到墨晴急匆匆赶来,重复着那句“主人吩咐,墨晴还在”。
龙阳才微微叹息,搀扶鱼妃回宫。
……
地界。
某处月光稍显暗淡的空中,一架花辇破空而出。
两条数千丈的妖龙,以玉银锁链为媒,牵引着花辇奔腾向前。
花辇形似一株巨大的桃树,绽满桃花。
妃色光芒驰骋夜空,分外惹眼。
一个只有五尺高的姑娘,绯色裙摆及膝,迎风站在花辇之巅。
正是,桃夭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