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界的夜空,放佛永远都是青色的。
没有云,只有嶙峋的怪石,如亿万星辰一般悬在高空。
月光洒落的大地,亦如人间一样,依稀可见山川河流,平原湖泊,以及丘陵森林。
只是。
与单调的夜空相比,大地上的景象却极为“奢华”。
山石会散发出淡淡的幽光,或蓝或紫。似这地界的大地,嵌满宝石。
而这些山石,也大都蕴含着灵力。
弱水似青月之泪成河,自夜空尽头流下,在弱水分流之处,将大地切为三块。
与那悬在高空中的无数怪石,并称“四地”。
弱水以东,魔影攒动,称“罗刹岭”,大部分地域罕有树植,只有极少地带生长着花草,也都布满紫色的魔纹。
弱水以西,瘴气重重,遍地枯骨之中矗立着大大小小的骨堆,形似坟冢,还不时地如活物一般吐出阵阵灰气。
这里,就是地界四地之一的“尸渊”。
弱水之洲则称“万妖林”,也是这地界最为“璀璨”的地方。
几乎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聚集”在这片同样广阔的弱水之洲。
高耸的树木并不像人间的树木那样枝繁叶茂,而是全都燃着淡蓝色火苗,像守卫一样将万妖林点亮。
繁华也不似人间那般五颜六色,不论什么花,在万妖林盛开都只有同样的银白色。
在这堪称“火树银花”的万妖林,一切事物都具备灵智,寻得机缘“妖化”,则可选择一种属于自己种族的颜色,从此不同。
就像鲢妖,是胜雪的白。
……
水色坐在花辇内,由桃花花瓣堆成的花团上,听白弋白灵两妖口中所描述的地界,竟微微入神。
可当水仙拉着水色,透过桃树的花枝看向外面时,却又全然看不到鲢妖所描述的景象。
弱水以西,瘴气已直冲夜穹,似快要触及到那些悬在高空的怪石。
弱水以东,浩瀚的紫色魔气紧邻弱水,似蓄势待发。
而那被称为“万妖林”的弱水之洲,此刻又显得距离十分遥远。
透过花辇树枝之间的缝隙,月光洒落的弱水清晰可见。
靠近西岸的弱水在逐渐变成灰色,靠近东岸的弱水,在逐渐变成血色。
仅剩弱水中心地带,还保留着弱水最初的淡蓝,与洒在水面的青色月光,惺惺相惜。
泛起的粼粼水波,似挣扎,似哀求,似诀别。
她们像感受到弱水之上,那花辇之中有一位水灵一族的公主,为此正倾尽全力哭诉。
水色何尝不知。
弱水可涤荡世间邪恶,却没有能力自净。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龙鱼。
可当水色眼前渐渐浮现出鱼临渊的影子时,二龙牵引的花辇,竟在桃夭妖的一声轻喝中,陡然停在弱水上方。
“魔,为何拦住妖的去路?”
如同银铃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稚嫩,可她那又大又圆的绿色妖瞳,却能一眼看穿对方是魔。
已经妖化的青红二龙,进入地界之后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能在弱水之上腾空,自然是受水色和桃夭妖影响。可此时的它们,却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面前。
任凭二龙身上,一青一红的妖纹逐渐露出狂躁,依旧无法强行突破那无形的封锁。
弱水之东,正对二龙的位置,一个被魔气包裹的紫黑色身影,站在弱水之畔,抬头静静凝望着桃夭妖。
亦或者,是注视着桃夭妖脚下的花辇。
紫黑色身影根本看不清真实面目,可从他身后跪着的数十个魔头不难看出,此魔地位极高。
最让桃夭妖无法理解的是,此魔手里端着一个瓢,瓢里盛满了“水”。
不知是因为没有端稳,还是受弱水影响,此刻那瓢里的水,也在来回晃荡,似想要从瓢中逃离。
那魔影重新稳了稳瓢中的水,这才散去头部的魔气,露出底下那独特的面具。
靡靡魔音,自面具下传来。
“你既是妖,为何本君从未见过你这般花哨的?”
“因为本姑娘,就是桃花妖。”
“桃花妖,倒是头一回听闻。”
“第几回听,跟夭妖无关。你到底让不让我们过去?”
“小丫头倒是生了副伶牙俐齿,只是本君对于这辇驾,颇有几分喜赏。”
“你,这是打算明抢?坐在里面的,是你惹不起的主儿!可别说我没告诉过你。”
“……”
这在弱水之畔,能凭自身修为将花辇拦在弱水之上的,地界内屈指可数。
而端着那一瓢自天河取来的弱水,又驻足弱水以东的,必然是魔君黎末。
也是水灵一族曾经的族长,水月。
“坐在里面的是两位水主,可对?”
眼前的魔君像极了老奸巨猾的色魔,轻易就看穿了桃夭妖的心思。
其实,这只是魔君曾为弱水的,一种感应。
眼见此魔不怀好意,甚至直奔主题,心性尚且单一的桃夭妖,立即双手叉腰嘟哝着小嘴,鼻息竟将花辇上的桃花吹落,撒在弱水水面。
“夭妖,为何不走了?”
水色的声音,似为花辇注入灵力,使得由那株桃花变幻而成的花辇,顷刻间花枝招展,伸出数根枝条的同时,逐渐恢复成桃树的本来的样子。
花枝挽成的秋千,将水色送到桃夭妖身旁。
白弋等五妖,则在水仙的嗤笑中,紧抓树干稳住身形,使自己不会落入弱水之中。
然而。
当水色以一袭白衣出现在桃夭妖身旁时,弱水之畔的魔君,端着瓢的手猛然抖动。
“你,还记得我么?”
被眼前魔气缠身的魔君这样一问,水色莫名一怔。
她自知自己又不是那条傻鱼,怎会十分健忘。
可她千年记忆中,无论如何也觅不到这样一位。
何况,她千年来所待之处,一直是明镜台。
可鉴天地,如何得见魔影?
桃夭妖也惊咦地,将目光在那“色”魔和水色之间来回转移。
“不要脸!难怪面具遮脸,就能信口开河。见色起意,无耻之辈!哼……”
想极力维护花前月下两个身影的桃夭妖,破口大骂之后,回想起鱼临渊,又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正当水色准备摇头否认时,白弋五妖仔细打量一番后,差点从桃树枝上跌落。
被花枝重新带回的白弋,将信将疑,战战兢兢地喊出了三个字。
“魔,魔君?”
“……”
魔君黎末瞥了一眼鲢妖白弋,再次看向水色。
他,把她当成了,另一个白衣女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魔君身后传来,那跪在他身后的数十个魔头,似从未见魔君如此婆婆妈妈,竟通过眼神暗中交流。
“你们且先回去,听候安排!”
数十个魔头周身魔气渐浓,魔纹浮现就要离开。
突然。
地面开裂,巨大的缝隙里钻出数十只冥蛇,将其瞬间吞下。
紫鳞覆盖的冥蛇吐着蛇信,又相互融合吞噬变成更大的一只。
随即变小,飞回魔君衣袍。
地面像伤口一样愈合,仿若先前跪在那里的数十个魔头,本就不曾出现过。
亲见同类相残,身为水灵的水色,必然于心不忍。
未等她开口,魔君黎末一边褪去周身魔纹魔气,一边缓缓摘下面具。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为何会认识你?”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让他们永远消失,远离生死轮回?”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拥有弱水的能力,知你所想?”
“就让我,来告诉你答案!”
当“答案”两字落下,一袭黑裙似墨水而动的魔君黎初,已经变成了女儿之身的水月。
她端在手里的那瓢弱水,霎时变得宁静。
可当她看向水色流露着陌生的眼瞳时,依旧不免低落。
她不知,是她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