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人在歌馆点破身份,第一次以柳七之名示人,连书生自己都有点惊诧,内心深处不得不佩服对方真下功夫。
抛开秀香浮想联翩不提,书生听那人说出自己名字,心想不能再和开封百姓玩捉迷藏了,时间太久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正式亮相,就坦然笑道:“不错,在下正是柳七。”
对方见他没有否认,以为可以和他直来直去地说话了,就又问:“那么说,你就是那个填词人了?”
柳七笑道:“我是柳七不假,至于填不填词的,不是你我说了算。”
“嗯,莫非让我揭你老底不成?”
书生无所谓地说道:“老底?我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还知道什么?有话你就直说。”
那人笑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说完了你可别埋怨我。昨晚你去的翠花馆,找的是一个叫丽莎的歌女,你抚琴她歌舞,琴瑟相和,通宵达旦;前晚你去的院街,在那儿观看了一晚的歌舞,居然老老实实一言不发只是观赏;大前晚你在望月楼找了两个女孩,听说还是姐儿俩,一个叫雨葳、一个叫雨蕤,不过长相一般,不怎么漂亮,不知你怎么选的,和你平时的选人标准不一样。”
“我那是冲着姐妹俩的名字去的,葳蕤这样的名字不多,敢取这样名字的女子自有其独到之处。”
书生听着对方说话不太入耳,又赌气道:“就冲你这番煞费苦心,送你两句忠言:世上的一切美都是靠人去发现、发掘的,不能产生心灵上的共鸣,再美的事物到了你眼里都是丑陋的。”
那人听了柳七的解释,勉强一笑道:“好好,领教了,若是斗口我斗不过你,我还接着往下说。再往前的那个晚上,你到杨楼正店吃花酒,有几个歌女请你指点歌舞。还有那一晚,你到北里一家真正的伎馆去,只为的听说一个歌女曲子唱得好,结果是大失所望,还险些不得脱身,还要我说下去吗?”
不等回答,他抱拢双肩嘲讽地道:“有一晚你在花月阁召了一个叫芳草的姑娘,特点就是这个姑娘是全城公认的美人;还有……再往前,那应该是在二、三个月以前了,你在西城玉蕊楼给一个叫英英的姑娘写了首词,捧红了她。英英始终在盼着你去,你却再没去过玉蕊楼。她还托我帮着找你,让我给她带个话,说是要报答你,今晚我的话儿算带到了,去不去在你。”
柳七听他说完,冷冷地道:“我可不望报答,她这样一来,我更不敢露面了。我填词是随心而发,不求回报。”
那人的这一番话无疑是揭了这个默认是柳七的人的老底,臊得他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想要发作,又发作不起来,毕竟所说句句是实,无从反驳。时间地点人物条条详实,简直是在写小说,容不得辩驳。
蓦地,他想起一件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可以听风辨器。但耳音极好,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不会放过,特别是在他夜间聆听虫鸣的时候,他能分辨出昆虫有几只,在干什么,是在打架,还是在调情,是要去捕猎,还是在躲避暗中的敌人。
前一段时间有两个晚上,他感到有某种不同的声音来自墙外,甚至还曾进到院子里,但是却没有听到脚步声。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他是从热烈欢快的虫鸣声突然的间歇停顿中感觉到的,且不说人类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哪怕是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喘气声,昆虫都能感觉得到,他思忖着,莫非真的来了贼了?
他倒是毫不惊慌,家里没什么可偷的,漫说是偷,你就是大白天的进家里来翻,也不一定就能翻出几两银子。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家里偶尔也有巨额的银两,只是钱来得容易走得也快,也许转眼就没了。他气这个小偷太不开面,何必呢,这样偷偷摸摸的,你就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伸手,他也会掏出家中仅存的散碎银两,毫不吝啬地交到对方伸过来的手里。
现在猛然想起这件事,这才知道不是小偷,心里更加来气,于是悻悻地道:“这么看来你一直是在跟踪我?是何居心?未免太过卑鄙了。”
“跟踪?说跟踪有点儿难听,跟踪二字出自你这样的饱学之士的嘴,多不文雅。应该说是机遇、机缘、巧合,碰巧了我也爱逛歌楼酒肆,我听人说,乡下人有句口头禅,常赶集总会碰上亲家,磕头碰脑的在所难免。不怕你笑话,在下就是个乡下人。”
“哼,你这样的要是乡下人,就没人敢说自己是城里人了。”
那人一笑,“甭管我是什么人了,我刚才说的是不是事实吧,你敢不认账吗?”
“就算你说得都对,你也没有跟踪我。只是有一点我可不明白了,你怎么连我找什么样的歌女都清楚?”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还是那句话,又赶巧了,我们的兴趣爱好可能是大同小异,你喜欢的歌女偏偏也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得柳七一时语塞,“这么说你是有意要与我为仇作对了?”
“那倒不是,我们成为朋友也未可知。”
“我今天看上的这个香美人,是不是你也看上了?”
“正有此意。既然赶上了,却不可错过,我还真地看上她了,你还不好就带她走。”
不料想柳七竟似毫不在意,淡淡一笑:“哦,既然你看上了,归你了。”说着轻轻推了一下秀香,秀香抿嘴微笑站着没动。
柳七嘲讽地道:“你喜欢可以,还得看她愿不愿意,你总不能硬抢吧?”
那位也是不急不恼,“只怕你太高估自己了吧,在我耳里还没听过有说不愿意的。”
“嗬,看来今天还要分个上下高低,文斗还是武斗?莫非你想动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