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哈哈一笑,“要是靠打架抢美人,那可丢了身份,那和地痞无赖没什么分别。为个女人流血五步,太不值得了,老弟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柳七道:“那你说怎么办?你是按名字挑还是按她们的相貌、特点挑?”
“若因名字挑,我看也不尽然吧。拿这位姑娘来说,好像叫秀香吧,名字并无出奇之处,甚至很一般,你怎么挑上她了呢?”
“名虽一般,但人绝不寻常。”
“你能那么肯定?”
“不信?打个赌试试?”
“赌就赌,赌什么?”那人一听来了兴致,“这个建议不错,正中下怀。咱俩今天既不斗文也不比武,若讲斗文,我有自知之明,甘拜下风;若论斗武,你这样的十个绑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这样吧,就听你的,咱们在这儿来一场别开生面的赌斗。不过嘛,这事光咱们俩人说了不算,最终还得是这位香草美人来定。”
柳七很相信自己的眼力,对方可不是个寻常之人,真要动武,自己肯定不是对手。现在双方既然已经说开了,就不会再发生其他意外之事,他的心里坦然了,面露轻松之色。
也许柳七的血液里也含有赌徒的成分,想到“赌”字就兴奋,他笑道:“你就放开你的手段,赢了,自然这女子今晚归你,我掉头而去,以后再见到你,我退避三舍,再不与你争。”
“好啊,今天这个赌打定了,我若输了,就拜你为师,以后我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你逛歌楼,向你学习,我倒看看她和别的姑娘有何两样!既然是你提出要赌,那我可要出花样了。”
柳七双手往身后一背,淡然笑道:“你随意。”
那人看看柳七又看看秀香,像变魔术似的张开两手,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忽然双臂在胸前一个交叉,跟着双手下垂,右手已从身边摸出什么东西。他摊开右掌,亮闪闪的光华四射,夺人眼球。
围在周围的人都惊得大张着嘴合不拢,连淡定自若的柳七都有点吃惊,他的吃惊与其他人不同,他吃惊的是这个人好快的手法,今天要是和他动起手来,那可就惨了。
那人掌心上赫然是三颗晶莹剔透的东珠。
这么名贵、稀有的宝物一亮相,瞬间众歌女都围拢过来,争着抢着要一睹为快、大开眼界,有的嚷道:“给我,给我一颗!”有的甚至冲上来要抢。
“这珠子和你的俊俏脸蛋倒是相得益彰”,那人故意在秀香脸前摆弄了一会儿,莹光耀眼,璀璨夺目,“想不想要?你只要张开手,这珠子就是你的了。”那人的语气里充满自信,笃定自己能赢得美人心,抱得美人归。
秀香这女子还真是天下难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天大诱惑,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犹豫。在她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她也要在今晚豪赌一把。
那人见秀香不为所动,眼睛只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含笑看着他。他竟从这淡淡的笑容里看到一丝嘲讽的意味,令他有些不快,于是又伸手掏出一把,足有二十多颗,大声嚷着:“都跟我到院里去,谁捡到归谁。”
又回头对秀香道:“你也随我出去,你不用跟着去抢,我扔你数数,我扔多少,回来我给你多少颗。”
歌女们叫着喊着噼哩扑噜地跟着往外涌去,有的还随手抄起件外衣,多数还都是室内的那身打扮。连鸨娘和杂役都跟了出去。
贪心,是人的本性,人人不免。有的贪名,有的贪利,有的贪权,有的贪色,更有甚者什么都贪。区别只在于程度和节制,有的人很贪婪,毫不掩饰;有的人很自制,把握分寸。这是人性弱点,也是人的天性,只要不过分,没必要过多地苛责她或他。
别看秀香表面上矜持大方、坦然自若,其实内心深处也是搅海翻江般的不平静,她这是在和自己进行一场豪赌,仿佛一颗心分成了两半,相互在激烈地交锋。今晚若跟了这人出去,看这架势,自己此后一生再不会为吃喝犯愁。
可是秀香天生的是个美人,又有着极高的歌舞天分,她很自信,虽然身入贱籍但并不自轻,她追求精神境界的更高享受和安慰。在这大把的东珠诱惑下,她赌眼前的这个穷甚至还有点儿酸的书生能让她成名,也许这个名叫柳七的书生真的是那个填词人,刚才提到玉蕊楼时他也没有否认嘛。
不过,万一、万一看瞎了眼,那可就闹了个大败亏输。丢了脸不说,还会身价大跌。
书生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观察着,他虽看不到秀香的内心世界,但秀香那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和细微的神情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
脚步伴随着桌椅的碰撞声,几乎所有的人都拥到了室外。
那人站在庭院中间,环顾四周都是人,他扬手抛起一粒珍珠,在微弱的月光和烛光映照下,像一道流星飞向空中。珍珠落在屋瓦上,跳跃着发出“叮、叮、叮”的悦耳声音。
院子里的人都大瞪双眼盯着那粒珠子,一个个高仰着头,双手摊开紧张地高举着,手脚都在不停地挪动,随时准备着一跃而起。
说来也怪,这枚珍珠似乎通了灵性,故意要戏耍下面那些贪婪的想攫取自己的人,在屋瓦上蹦来蹦去,就是不下来,急得有些人哈刺子流下来都不知道。终于,这粒在院内众人眼里华光四射的珠子在屋瓦上散漫地蹦了几下后,忽然斜刺里蹦下屋顶,人群像海潮似的扑向珍珠掉落的方向。
第一颗珠子被一个不起眼的歌女抢到,喜得她捧着宝珠连连咂嘴,“我捡到了!我捡到了!”
跟着又有两颗珠子被抛上屋顶,引起院里更大的骚乱。
那人在半明的夜色中没看见柳七和秀香,他赌气地一扬手,满把的珍珠全都扔向空中,珍珠闪着光芒落在屋瓦和地面上,欢快地蹦着跳着。
人群蜂拥而上,你推我搡,你抢我夺,滚倒在地上,一边还叫着骂着。
两个歌女撕掳在一起,头发散乱,衣服零乱不堪,互相叫骂着:“是我先抢到的,你干嘛踩我手。”
“你没听客人说,谁抢到就是谁的,珠子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了,踩你活该,你有本事别撒手呀。”
“你见利忘友,六亲不认。”
“那你算的什么圣人,又哭又喊又骂的,得了姐们儿,对不住了啊。”
有女子不甘空手而归绝望地呼喊着,声音尖利:“还有没有呀,撒珠郎,再扔点儿啊!撒珠郎,求求你啦!”
立刻,更多的人附合着喊叫:“撒珠郎!撒珠郎!行行好吧!”此刻在她们心中,撒珠郎抛撒珍珠的行为就像撒豆子一样简单。
那个被叫做撒珠郎的男人扭脸四面寻找,就是不见秀香其人,他脸色有些阴沉,悻悻地道:“改日吧。”说罢,抬脚向室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