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太祖时期,朝中曾有过一桩惊天谋逆案。
当时的太子李佑有龙阳之癖,与朝中将军交往甚密,成双入对。太子李佑不仅以皇储之尊屈居人下,两人甚至还密谋弑君篡位,共有天下。
事情败露后,自是一场血雨腥风。
那以后,一向重文抑武的大巍便愈发变本加厉。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还有一条,写进了太祖家训——凡皇室子弟,不可染指男风。
想想也并非难以理解。
历代后宫再如何乱政,终究女人更难称王称帝,成就霸业,多数只能依附一时盛宠弄权。
可男人就不同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振臂一呼揭竿而起,谁知道天下会改了哪个姓。要知道历代开朝皇帝从不是天命所受,而是真刀真枪里杀出来的。
其实,这规矩传到如今,皇室的旁系子孙倒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可皇室正统,尤其是东宫太子,是绝不能触这种禁忌的——二十多年前的湛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一点,苏沉在七岁那年的春狩时便明白了。
二皇子这招,其心可诛!
小誉王见苏沉面露愠色,猜想他心有不甘,于是道:“大哥仁善,送你来此避祸。可如今外头谣言四起,由我这个做胞弟的替他决断,也是应当。”
“誉王殿下,卑职是太子幽卫,如果能够保全太子,便是挨一百刀也不会吭一声!”苏沉道。
听到这话,小誉王李致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钦佩与赏识:“好。你很忠心。去吧,回头我会赏你黄金千两作为补偿。”
苏沉道:“但,恐怕殿下还是想的轻易了。”
小誉王眯起眼:“你说什么?”
“誉王殿下年幼,大概还不知何谓龙阳之好。”苏沉一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男人净了身,也一样可以用的。”
这话一出,连押着苏沉的两个高大护卫都周身一震,耳根一红。
“……………………”
小少年愣了很久,才突然明白了什么,红了一张小脸,咬牙切齿道,“也有道理,我杀了你更干净!”
苏沉知他是觉得被看轻才恼羞成怒,可自己却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才说方才那话的。
“杀了卑职也无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嘴长在人脸上,只要想中伤的心不死,便会有更多暗箭来袭。”苏沉语气平静,继续说道,“东宫幽卫百八十,难道今日传苏沉便杀苏沉,明日传赵沉,张沉,便也一一杀过去么?太子殿下倾注了何等心血,才在潜邸训练出这一批太子幽卫,若是这样下去,岂不是成了活靶子,任人宰割?”
小誉王李致终于冷静了下来,似乎把苏沉的话听了进去:“说下去。”
“杀苏沉容易,可谣言已出,苏沉身死,死无对证,反而落人口实,坐实了太子殿下心虚。”苏沉道,“依卑职之见,太子殿下将卑职放在长清宫,并不是因为仁善。恰是因为这是最好的应对。”
“哦?”
“若太子殿下将卑职继续留在东宫,在外人看来,确像是护着脔宠。可若是将苏沉轻易处置了,便又绕回到前面的困局,外头一句谣言便可借刀杀人,除掉东宫的能人志士,余下的太子幽卫还如何能忠心侍主,又该如何安心自处?所以太子殿下将卑职安置在长清宫,由皇后娘娘亲自管教,如此一来,谣言便不能再指东宫太子不是,而要指皇后娘娘是非不分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逼得皇后娘娘出手,这散谣之人,恐怕是捞不到任何好处的。”
小誉王听完不置可否,只是眼神戏谑地看着苏沉:“你管自己叫能人志士?”
“卑职当得这四个字。”苏沉脸不红心不跳,“卑职是太子殿下幽卫中最利的刀。否则,谣言也不会第一个朝着卑职而来了。”
“……”
“殿下再想,当年湛王因男宠之事,落得何等境遇?便晓得此番散播谣言的人几乎已是赤裸裸朝着太子殿下亮出兵器了。兵来自当将挡,岂有大敌当前,反而自断兵器的道理。”
誉王唇紧抿着,凝眉沉思了片刻,终于似乎被说动了。
他抬眼,再次好好看了一番跪在跟前的那个十四岁的幽卫。
一身玄色的窄袖劲装,高束的马尾,东宫的太子幽卫,也是类同于宫中侍卫的打扮。
可方才那一通巧辩,化险为夷于无形,可见其心思之通透,反应之机敏。
与自己身边那些只知蛮力的粗笨侍卫一比,更显得机智而伶俐。
这便是东宫最利的刀,大哥手中最好的幽卫……
小誉王心神一动。
“放开他。”
誉王一声令下,苏沉的双臂总算是恢复了自由。
可这不代表对方已决定放过他,一把剑“咣当”一声被丢在苏沉跟前。
“既然你自称是大哥最利的刀刃,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那小少年目光阴冷,“捡起来。”
苏沉不解其意,正伸手去拿那把剑,便见那小皇子转身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利剑,径直朝他刺了过来。
苏沉连剑带鞘反手一挡,虎口承受的力道令他稍微有些讶异的扬了下眉。
以一个八岁的少年而言,这一剑着实迅猛有力又干脆利落,漂亮得令人意外。
苏沉有心观摩,便没有靠蛮力回挡,而是以化劲引出少年最大的攻势来。
小誉王出剑爽快利索,一招一式丝毫不拖泥带水,剑势又迅猛凌厉。
年纪这般小,便能练到如此境地,可见其天赋过人,怕是张统领见了都要连声叫好。
见苏沉一味闪躲,誉王李致冷笑道:“你为何不出招?”
苏沉苦笑:“不急。”
十八般武艺,苏沉最擅的是枪法与弓弦,剑招是硬练的。
也就是仗着年岁略长,眼下才能防的滴水不漏。
若是八岁那年,他的剑法恐怕还真不如眼前这位小皇子。
过了约摸二十招,苏沉便找到对方剑招中唯一的缺点了。
他对于赢过于执着,以至于一心求胜,剑走偏锋。
常言道过刚易折,剑法也是一样。
苏沉心中有底,故意卖了个破绽,小誉王果然想都不想便一头猛刺进来。
刀锋闪烁,势不可挡直取心口,而苏沉早有预备,一个侧身滑步,那剑锋便贴着他的衣襟与肩膀掠过。
苏沉的剑抵上少年漂亮的脖子,还急忙后退了几分,才差点没将那小皇子扎个对穿。
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