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簇拥之中的盛太后约摸五十岁,此刻面如霜寒:“常统领,哀家不过想见一位故人,你们禁军如此百般阻拦,搅得我长清宫不得安宁,不知奉的是哪个逆臣贼子的旨意?”
跪在地上的常吟抬头怒目看向太后,握拳道:“我奉圣上……”
他刚开口,高明镜便忽然起身从屋顶跃下,将他的脑袋硬生生摁了回去,对着太后抱拳道:“太后娘娘。误会一场,卑职即刻带人退出长清宫。”
“!……这不成!”
常吟还要抬头,不料被高明镜一掌击在后颈,当即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噢~~~
他在保护他耶。
苏沉在屋顶上大概看出些端倪来了。
禁军统领常吟和高明镜虽然都是皇帝麾下,却并非同一部队,禁军是明面上的皇帝亲卫,而高明镜这边,则更像是那小皇帝的秘密部队,似乎也更加受皇帝的器重。
所以高明镜见势不妙,便敢直接替禁军统领做主。
方才与这支锦衣部队交手时,苏沉便察觉这些人的路数与自己在潜邸训练时学到的所差无几。并不在意招式的准确,只在乎达成目的,与常吟那种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苏沉回想起梦中的事,自己和高明镜那群同龄孩子,那时在潜邸不就是作为太子的暗卫来培养的吗?
也许太子李政过世后,这支部队移交给了新的储君,所以高明镜才会成为如今皇帝的暗卫?
可……苏沉唯一想不通的是,按理说,他明明也该成为锦衣部队中的其中一员,又为何中途会跑去拜师凌念怀,走上仕途呢?
苏沉看着高明镜的背影,记忆里的小哭包,居然也长成了顶天立地,能荫护他人的人。他有无数的话想要问对方,眼下却找不到机会。
“苏大人。”盛太后仰头叫唤屋顶上的苏沉。
苏沉看看左右,那些锦衣部队已不再围困他,于是便也跃下屋顶,跪在盛太后跟前:“苏沉拜见太后娘娘。”
盛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下轿辇,亲自将他扶起:“不必多礼。”
苏沉口中称谢,抬头看向眼前陌生又风韵犹存的老妇人。
距离近了,他才发觉盛太后并非盛气凌人的女人,那带着些许细纹的双眼,眼眶泛红,眼下又透着青灰,实在憔悴。
盛太后动容道:“苏大人能到这长清宫,想必受了不少刁难吧。您能过来,哀家便已万分感激。”
堂堂太后竟对他如此客气,苏沉有些惊讶,摇头道:“太后娘娘言重了。”
盛太后道:“请随哀家移步正殿一叙。”
盛太后一路捉着苏沉的手,像是捉着救命的稻草,领着带来的人准备离去。
谁料一行人刚走出偏殿,便看见三四个人影正立在去正殿的必经之路上,分明只有几个人,却大概因为逆着光,显得格外气势逼人。
只见为首的青年身穿黑色龙袍,正是那位年轻的皇帝,李致。
他站在宫人打的华盖下,年轻而美艳绝伦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叫人丝毫看不出他的意图来。
只是眼角那颗小痣,背着光,依旧红得惹眼。
苏沉感觉对方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了自己脸上,不由得避开了视线,心中叫苦:淳王殿下啊淳王殿下……这回我真是为了你两肋插刀了。
盛太后的手抖了一抖,脚步微微一顿,又深吸一口气,顶着气势继续往前走去。
皇帝于是也迈开步子,缓步领着人迎面走来,直至两方距离不到二三米,才抖抖衣袍,施施然一礼:“母后。”
与方才同苏沉的态度不同,盛太后声音略带威严地责备道:“皇帝,你的人手将哀家的长清宫搅得好不安宁!”
皇帝李致直起身,掸掸衣袖,语气平静道:“是么?怪朕疏于管教了。”
话音未落,方才偏殿的两支部队便已集结在了皇帝的身侧,乌泱泱的一大片,将太后和她身边的宫人全数团团围住。
显然,方才这两支部队是碍于皇帝太后明面上的母子情面才不敢造次,如今皇帝亲临,两支部队自然声势不同,严阵以待,只等皇帝一声令下。
翻脸啦!
太后看看左右,眼眶发红,声音发抖道:“李致!你难道要当众弑母不成!?”
皇帝李致笑笑:“母后终日礼佛,怎么开口便是血光之事?朕只是听闻有钦犯闯入长清宫,特来缉拿,以免冒犯到母后安驾。”
“来人。”皇帝道,“将这窃国谋逆的钦犯拿下。”
“我……”苏沉气结。
他的缉拿榜文刚撤了还不到一天,这窃国谋逆的帽子小皇帝是说扣就扣啊。
“哀家看谁敢!”
盛太后试图将苏沉往身后藏,眼神指使宫人阻拦禁军,可羸弱的宫人们又哪里是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的对手,盛太后很快被禁军从宫人中分离开来,被孤立在包围之中。
高明镜上前将苏沉从太后手中拽离,苏沉没有反抗,任对方将他双腕捆起,押送到了皇帝的身后。
苏沉半弓着身子,看着身侧垂地的龙袍一角,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到了不得不放下颜面,出卖色相的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苏沉心道。在场诸位也别怪我苏沉脸皮厚,实在是眼下形势所迫,简直逼良为娼。
“你们悉心护送母后回寝殿,莫要伤着她老人家,不然有——”皇帝李致威仪棣棣,正负手吩咐手下,忽然感觉到身后的龙袍被人暧昧地蹭了几下。
皇帝猛然回头,眼神狠厉地叫苏沉几乎退却,但苏沉还是硬着头皮露出一丝微笑来,微微拉长了音调:“陛下——”
苏沉讪讪赔笑:“陛下息怒……臣知错了。”
皇帝定住:“……”
众人侧目。包括太后在内,方才几乎剑拔弩张的两帮人马瞬间停下了动作,齐齐看向苏沉和皇帝两人。
皇帝李致愣神片刻,突然回神,蹙眉竖目,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似得平移开一步:“拖下去!杖八十,打入天牢。”
苏沉:“?”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苏沉还要再开口,高明镜却已拽着他被反缚的双臂迅速将他带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