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不耐烦,冷眼一扫众人,冷声道:“都给我让开!你们是自己让开一条路,还是要我杀出一条血路?”
一瞬间,周围气息压抑无比,无人敢说一句话,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被听到。
君临冷然阴森的眸子一扫,众人心中胆寒无比,面上表情瞬息万变,恐惧、不甘交错,一些人甚至双腿发软,颤颤巍巍的动着。
果然,大家都是识相的,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君临拎着宋慎昂首阔步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悠然走着,直到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副将看到君临走了,才感觉周围压抑的气氛好了许多,他问道:“顾大人,这……这怎么跟陛下交代?”
顾麦沉思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禁军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果然是弑师的大魔头,居然做出这等事!”
“无缘无故袭杀整个合水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她能做出什么好事。”
副将冷冷道:“都闭嘴,人在的时候不敢说,人走了才敢在背后说,算什么光明磊落的好汉?”
禁军个个尴尬无比,不发一言。
顾麦皱着眉头,道:“对陛下如实禀告。”
君临带着宋慎走,宋慎依旧啼哭不止,君临烦躁不堪,沉声道:“别哭了,是个有血性的人都不会眼睁睁看你一个小姑娘就那么去死的。”
宋慎突然停下,堵在君临面前,君临正奇怪,就看到宋慎给她跪下了,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殿下……求你,求你救救我姐姐!我爹真的没有叛国,我爹对前凉赤心一片,我姐姐何其无辜,求你救救她。”
君临愣在那里。
关于宋辑是否真的叛国,这一切早已无从考据。
希望真相不是那么令人寒心吧。
君临猛然想起宋响,那个蜜色皮肤英姿飒爽的女子,当初她是何等的鲜活富有朝气,直肠子,说话也不拐弯抹角,发现她和秦珉之偷她们桃子直接打……
宋慎见君临愣在那里,面上有些忐忑,低声求道:“殿下,我,我实在找不到该求谁了,我把我家桃子都给你,你放过我姐姐一命好不好……”
宋慎吸了一口鼻子,君临是公主之尊,想要多少桃子就有多少桃子,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真的不知道该送给君临什么才能换宋响一命。
君临这才想起宋慎还跪在地上,这才沉声说道:“你先起来,仔细与我说说你姐姐和你是怎么回事。”
宋慎说,当初皇帝觊觎宋辑发妻青鸢,得到青鸢之后,又赐给宋辑两位美女,此举既是希望青鸢死心也是希望宋辑能感恩戴德。
而宋慎的生母就是那两位美女中的一位。
后来宋家被抄家,这位妾夫人带着宋响四处逃命,连日奔波,但老天怜见,宋辑遗腹子竟然没有出什么差错。
诞下宋慎之后,这位妾夫人便生病去世,临死前求宋响一定要好好对宋慎,于是这世上便只剩下这对姐妹相依为命。
但天有不测风云,近日陛下陡然想起宋家漏网之鱼,立刻发皇榜昭告天下,如有人能提供线索赏黄金十两。
宋响宋慎两姐妹生活拮据,宋慎一直想变卖那把先皇御赐的玄铁剑,可宋响一直不同意。于是宋慎便琢磨着偷偷变卖。
终是因为这把先皇御赐的玄铁剑出了差错,被人认出来了,宋响把宋慎藏好,便慷慨赴义,一人想要突出重围,可终究失败被捕,落入昔日放她一马的顾麦手中。
君临正打算悄悄溜到顾府救出宋响,可惜这宋慎死活要跟着。
君临说:“你跟着有什么用?你一点武功也没有,到了也只会添乱,我还得要护着你。”
宋慎的身子就僵了一僵,过了一会才涩声道:“可是那是我姐姐啊,长姐如母,她当时才几岁就既当我娘又当我爹,当时她才是个小孩子,就要像大人一样下农活,我,我不争气,笨得要死,祸害了她,我也想去看看她,看看她还活着吗……”
君临一愣。
宋慎哭着说:“我姐姐那时候才几岁,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护着我,无怨无悔,但是她被人抓去了,我却没法子救,好歹,呜呜呜,好歹让我看看她一眼啊!”
“好了好了!你乖乖待在这里,我一定把你姐姐带回来。”君临看了看周围的血影卫,道:“你们记着,要是顾大人的人来了要抓人,你们给我打回去!”
想了想,君临又道:“要是父皇的人来了要抓人,你们就扣下他们,好吃好喝的供着,千万别起正面冲突。”
“是!”
君临只身一人便去那顾府,她原本想先去找她父皇求情的,但是又想起传闻当初她娘青鸢也为宋家求过情,脑袋都磕破了,张骏也未曾妥协。
君临觉得她在父皇心中实在不可能比她娘青鸢还重要。
一般而言,张骏是不会因为别人的苦苦哀求而改变主意的。
当初青鸢苦苦哀求他放过宋辑,张骏仍然没放过。
当初青鸢苦苦哀求他放过当年的宋家,张骏也是置若罔闻。
当年,严氏苦苦哀求张骏放过她的娘家哥哥的最小儿子严曦,张骏也是没有放过。
这么一想,君临觉得自己再去求情就有点胜算比较低了。
于是,她决定先斩后奏,做了再说。
不过估计这一出闹出之后,大批大批的官员就要上书说什么佳定公主恃宠而骄,目无尊长,先斩后奏等等了。
君临苦涩一笑,躲在门后。
顾府内只听两个丫鬟在嚼舌,一说:“这么大的事,那佳定公主也敢做?脑袋想搬家了不是?”
一说:“她有什么不敢?也不看看皇上对这个掌上明珠多看重,听说啊,这公主小时候从鬼谷回来住那么十几天,皇上也是喜出望外,那个什么雪山参珍贵无比,只有皇上自己才能享用,皇上还不是都给了这公主,气的皇后气了好几天。”
一说:“但这次她做的太过了吧,皇上能忍吗?”
一说:“你也不看看皇上有几个儿女,虽说最看重的是太子殿下,但是太子殿下是要当皇帝的,皇上能不对他严厉吗?但反观几位公主,最得宠的难道不是佳定公主吗?惠平公主虽说也很得宠,但是皇上还不是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一股脑送给佳定公主。”
一说:“哎,不说这个了,也不知道我们顾府会怎么样,要是这佳定公主真要趟这趟浑水,劫走宋辑女儿,皇上震怒,也不知道会不会把我们顾家抄家,可能我们顾家就是下一个宋家。”
一说:“我也正怀疑呢,皇上给的一月之期马上就到,还差一个宋辑女儿呢,听老爷说那女儿被佳定公主扣下了。这可怎么办?”
两丫鬟说的越来越悲观,君临便走了。
她捉摸着先去找顾麦,与他商讨一番,相信他内心也是不愿意杀了宋氏姐妹的,如果顾麦同意,君临便把一切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父皇责怪也只能责怪她一人。
但若是顾麦不同意,君临也只能假戏真做,胁迫顾麦,抢走顾麦兵符跑到天牢放人。
君临手持宝剑,大义凌然的踢开大门,看清主座上坐着的人之后,面色大变,连忙扔下剑,刚才那雄赳赳气洋洋的气势顿时不见,犹如鹌鹑一般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儿臣,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临心中哀嚎,为什么父皇会出现在这顾府?
张骏面色微冷,自嘲一笑,道:“万岁?哼,朕不被你气死就好了。”
君临跪的更端正了,不敢多说一句。
顾麦兢兢战战的垂立在一旁,看了看君临也未说什么。
君临心中道:顾大人你嘴挺快的啊,估计什么话都说了吧。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顾麦忠心耿耿,效忠的不是整个前凉,他效忠的只有前凉皇帝。而当初的宋辑嘛,效忠的可能不是前凉皇帝,但却是整个前凉黎民百姓。
道不同不相为谋啊,从这一点看,这宋辑、顾麦以及裴远天铁三角始终是要解散的啊。
张骏手持一笔,在卷轴上写写画画,漫不经心抬头看着跪着的君临,道:“佳定,朕这十七年来对你如何?”
君临立刻恭敬答道:“禀父皇,父皇待佳定极好,依稀记得儿时下了一场雪,佳定贪玩,冻伤了手,是父皇亲自握着佳定的手为佳定暖手,还脱下自己的狐裘给佳定穿,嘱咐佳定下次不许出去玩。儿臣还记得,儿臣有一阵子没胃口,是父皇亲自煮了一碗噪子面,亲自喂佳定……”就是这噪子面的味道和御厨做的没法比……
毕竟这张骏是皇帝,他不是厨子,做的那噪子面……一言难尽……
张骏不说话,坐在主位上,笔也掷入笔筒,笔墨喷溅,溅到顾麦脸上,顾麦也不敢擦。
君临接着道:“一年前,佳定从鬼谷归来,众叛亲离,无数仁义之士义愤填膺想要杀了佳定这个祸害,是父皇护我周全……十七年养育之恩,十七年关怀备至,这些,佳定都不敢忘!”
张骏绷着脸看君临,霍然站起来,双手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君临,道:“不敢忘?呵,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他衣袖一翻,一个黄色的不明物体被甩到君临面前。
君临仔细一看,那黄色不明物体居然是一本奏折。
她打开奏折一看,原来是顾麦弹劾她的奏折,奏折里仔细写了君临是怎么救宋慎的,怎么恃宠而骄嚣张跋扈目无尊长……好文采啊,添油加醋加的一点也不生硬,写的言之恳恳,充分表达了顾大人是何等的心痛无奈,何等两边为难,令人想要落泪不止,没想到顾麦这一介武夫也有那么好的文采。
顾麦的老脸皱了皱,不敢去望君临。
君临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正色道:“求父皇放宋氏姐妹一条生路,稚子无辜啊!宋慎不过是与儿臣相差无几的小姑娘,宋响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她们何其无辜,宋慎既然已经求到儿臣这里,儿臣又怎能坐视不理?”
顾麦有一丝震惊,君临竟然不计较他添油加醋写的那本奏折?
终于,他也跪下来,道:“陛下三思!宋家党羽既然已经除去,留两个小女未尝不可!若是一个不留,恐怕宋将军泉下有知也死不瞑目啊!”
君临心中道:顾麦果然也是不想杀宋氏姐妹的。
副将看了看君临,好似也豁出去了,跪下道:“公主所言极是,卑职认为……”
“都给朕闭嘴!”张骏眸中出现怒火,盯着君临,扯着嘴角自嘲地笑笑:“好啊,朕,朕对你们这么好,你们一个一个都是这么回报朕的吗?宋辑,呵,宋辑,你们一个一个心里装的都是宋辑?”
君临跪在地上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压根儿没见过宋辑,怎么心里装的就是宋辑呢?
还有她父皇说的‘你们’指的是谁?是她和她母妃?还是她和顾麦?
顾麦连忙表示衷心,道:“皇上冤枉老臣啊,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心中想的一直都是为皇上效力,老臣一片赤诚,日月可鉴……”
“闭嘴!”张骏冷声打算顾麦的话。
君临心中顿时悟了,她父皇口中的‘你们’指的应该不是她和顾麦。
张骏复又坐下,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来,只是盯着君临,道:“佳定,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交出宋慎,朕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你依旧是朕的掌上明珠。第二,朕可以把宋响交给你,但你不再是朕的女儿,不再是公主。你选罢。”
君临犹如被一记闷棍打中一般,难以置信的看着张骏。从小到大,无论是她做错了什么,父皇都不曾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
风吹过,竹叶飒飒作响,屋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外面竹叶飘动的声音。
顾麦老脸一抽,转头看向君临,小声劝道:“殿下,自古情义两难全,您还是依了皇上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