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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心中苦涩难忍,涩声道:“父皇,你以前答应过我的,说永远不会生我的气,说我们每年都要一起给母妃扫墓的……”

张骏冷声道:“你还说过永不背叛朕呢。”

君临楞在那里,朝气与生息仿佛在她的身上消逝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具空洞而僵硬的躯壳,冷的如此透骨,如此扎心。

门外禁军赶来,丢给君临一个全身是血的人。

君临倒抽一股凉气,连忙爬起,满手抱怀接住被丢过来的人,仔细一看,那正是被折磨的形销骨立的宋响。

张骏不说话,身子也懒散地往后靠了过去,灯光朦胧,映在他的脸上,君临这才发现他有一丝苍老之感。

他微微抬着脸,盯着君临,道:“今日,你选。”

宋响微微有一丝知觉,满脸血污的撑起来,冰冷的看了看张骏,又侧过头看了看君临,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

她的笑在一片沉重的哀伤中显得异常诡异,她对君临说:“我不怪你。”

君临眯了眯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脑中想起师尊的教诲,又想起父皇昔日的温情,宋响、宋慎等人的脸连翻浮现,末了,她终究是握紧拳头。

副将心惊胆战的看着君临,等着君临的回答。

她的回答会是什么?

情义两难全,她到底会做出何等选择?

君临勉强把宋响放开,等她能站稳了,才倒退一步。

副将无可奈何的深呼吸一下,闭上眼睛,低声安慰君临道:“殿下,您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不敢看宋响,害怕看到宋响那绝望哀伤的眸子。

顾麦颓然的跪在那里,脸上浮现一丝痛色,他终究是对不住当年的好兄弟,如今连护住好兄弟的小女都不能。

张骏的面色这才缓和一点,缓声道:“宋慎在哪?”

宋响在听到宋慎二字的时候,顿时颓然的跪下来,情不自禁的哭出来,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水仿佛折射出一股浓郁的哀伤,低声的啜泣。

昔日冷傲的宋响如今颓然的跪在这里,无力、虚弱,无论多少艰辛她都没哭过,而这次她实在是抑制不住了。东躲西逃的艰辛,从小便目睹奶娘、叔叔伯伯、亲如姐妹的丫鬟死在面前,……可最后还是改变不了这结局。

就连宋慎都没护住。

她想起妾夫人死之前,可怜兮兮的拉着她的手,说:“响儿啊,我是恶人,我坏,我为了陛下,为了得到宋大将军的心做了很多坏事,我对不起你娘青鸢,但我对你,对你爹从未做过坏事啊。我求你,求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慎儿啊,她还这么小……”

当时宋响哭的难以自禁,抓着妾夫人的手,说:“小娘,小娘……我,我一定护她一世周全,绝对不让她受到一点委屈。”

妾夫人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眼角却留下一滴泪水,襁褓中的慎儿啼哭不止。

此刻宋响哭着,护慎儿一世周全,呵呵呵呵!她拿什么护啊!谁能告诉她她该拿什么护啊?就算她拿命也护不住慎儿一世周全啊!

君临并未说出宋慎在哪,她突然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头并未抬起,手撑着冰冷的青石板,梗声道:“儿臣对不起父皇!父皇要不认儿臣,儿臣也无可奈何!但儿臣绝对不会不认父皇,父皇永远是儿臣的爹。”

张骏冷笑。

顾麦难以置信的看着君临。

君临又道:“就算儿臣不再是佳定公主,就算父皇不认君临,父皇在君临心里也永远是君临的爹,可惜,君临无法报答父皇的大恩大德,十七年养育之恩,对君临百般疼爱,可惜君临无缘一辈子待在父皇身边!”

张骏气的难以呼吸,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默了半晌,才冷冷道:“好!”

君临感觉掌心一阵凉意,那凉意顺着掌心来到骨子里,蔓延至全身,仿佛淤积了无数的悲伤,让人难以承受。

她声音嘶哑,道:“儿臣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草长莺飞,父皇带我去放纸鸢,儿臣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父皇和我冬日凿冰垂钓,我淘气掉到水里,是父皇把我从水里拉出来……可惜这一点一滴的恩情,儿臣可能再也无缘报还。”

“儿臣对不起父皇,儿臣辜负了父皇!儿臣罪该万死!对不起!”

她说完便站起来,拉起宋响,艰难的说:“我们走。”

张骏不冷不热的看着她。

君临拉着宋响转身便打算走,张骏大怒,脚猛地一踢几案,顿时几案上的笔墨纸砚、花瓶古玩、华灯盆栽等物稀里哗啦一股脑的摔在地上,几案也被踢得滚了一滚,中间裂开好大一道口子。

禁军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自己喘气的声音大了也是罪过。

顾麦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张老脸吓得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副将亦是如此。

张骏愤怒的指着君临,手指颤抖,暴怒道:“拦下她!”

顾麦的一张老脸几乎吓得紫了,皇上不是说给君临两个选择的吗?怎么反悔了?

禁军个个虎视眈眈的围着君临,如临大敌,毕竟君临是鬼谷子的徒弟,师出名门,武功卓绝,帐下也有自己势力,绝非一个闲散公主所能比的。

有人听过君临那恶名,战战兢兢,他又站在君临和张骏之间,背对着君临,想着也许偷袭可以得手,便慷慨就义一般手抖着大喊一声,提刀就砍向君临的后背。

君临脸也没转,只是手一挥,只听得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一道暗器从衣袖飞出,轰的一声撞向那名禁军手中长剑,铮的一声龙吟,那名禁军发出一声闷哼,长剑脱手飞出,身形连退几步才稳住,手掌中满是鲜血,虎口已然震裂。

众人胆寒不已,仔细一看,原来君临打落禁军的暗器仅仅是一枚平淡无奇的黑色棋子。

张骏冷声道:“佳定,你这是要弑父吗?鬼谷子就把你教导成一个弑师弑父之人吗?”

这句话让君临心中难受无比,原来父皇也相信是她弑师的。

最亲最亲之人说出的话最是扎心窝子。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心中苦涩上涌,像是潮水一般。不知不觉,她的神色里有一种苍远的落寞。宋响从未看到君临此刻那么无助、忧伤而悲戚的眼睛。

心像是被刀搅了一般,君临缓缓摇头,说:“我君临这辈子都不会伤害父皇,就算父皇不认我,我永远也是认父皇的。”

众人默然,一时楞在那里。

君临拉过宋响,禁军们摄于君临那强大压迫的气场,纷纷自动让出一条路,君临便得以带宋响离开这顾府。

身后是张骏气恼无比,又踢翻了一几案的声音。

第二天,禁军全城追捕三人。

皇上昭告天下,佳定公主勾结逆党,目无尊长,剥夺爵位,贬为庶人。

如此一来,君临倒是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带着宋响宋慎两姐妹躲开朝廷鹰犬。

有人幸灾乐祸,说什么“那君临活该如此,她丧尽天良,因果循环,活该!”

也有人附和道:“就是,她什么坏事都做尽了,老天都看不过去!”

也有人道:“可这宋家小女着实无辜,出于道义,我觉得公主也没做错啊。”

“就是,当年宋辑将军到底有没有叛国还不一定,就算叛国,那叛国的原因是什么还有待商榷,皇上做的太过了吧……”

“呵?你们个个同情卖国贼做什么?这要真是动荡时候,你们岂不个个都要卖国?”

“怎么说话呢?谁说我们同情他了?”

而此刻君临却是和宋家姐妹悠然待在太子别苑。

虽然现在满城风雨,禁军个个抓捕她们,但是摄于太子威严,无人敢来太子别苑搜查。

宋响梳洗打扮之后也是个大美人,不过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大美人,而宋慎倒是个水灵灵可爱极了的小美人。

君临看到愁眉苦脸的二人,悠然道:“担心什么,父皇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自然就过去了,父皇从小最宠爱我了,肯定不会真的不认我。从小到大,每次我跟父皇闹别扭,最后不都是父皇先来原谅我的。怕什么。”

宋响飞过来一个梨子,刚好砸在君临头上,她冷声道:“谁担心你爹还认不认你啊!如今满城追捕,太子别苑又能避得了多久?”

君临被个梨子砸的晕头转向,揉揉脑袋瓜子,这时一位娴静女子穿着便衣走了进来。

君临大喜,看向这名女子,道:“皇姐,你来了,是不是皇兄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几天不见,君临想死皇姐了!”

惠平公主虽然穿着便衣,低调无比,但是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贵气,再加上她人长得眉眼如画、肤如凝脂,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她先是微微对宋氏姐妹点头,便亲厚的拉着君临的手:“佳定,你又惹父皇生气了。”

宋响姐妹脸色一黯,不知该说什么。

惠平公主这才猜到这两人便是风口浪尖上的宋家姐妹,顿时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妥当,接而愣在那里。

门外走来一华服男子,剑眉星目,面无冠玉,对着君临一笑。

君临又喜道:“皇兄,你来了!”

太子张重焕温润笑了笑,对着宋氏姐妹也是点头。

宋响拉着宋慎悄悄退下,对君临道:“喂,我们先下去休息了。”

君临:“嗯嗯。”

太子张重焕看到宋氏姐妹走了,这才道:“佳定,你还是跟父皇认个错吧,何必怄这口气,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想要杀你的人。”

惠平公主也点头,柔声道:“父皇从小便是最疼爱你,你认错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君临说:“等宋氏姐妹安全,我自会认错。”

惠平公主惋惜的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太子张重焕还想说什么,就看到一名宫女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结结巴巴的跪下,道:“殿下,三位殿下不好了,皇后娘娘来了!”

君临一听,连忙道:“我先躲起来!”

话音未落,她纵身一跃,身形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下。

严氏风风火火的走过来,太子别苑的几个小太监慌忙拦住严氏,道:“娘娘,娘娘,殿下在午睡,请容老奴禀告一番……”

严氏脚步不停,那太监慌忙用手挡,严氏身后的嬷嬷抓住那太监,“放肆!你也敢碰皇后娘娘?还不退下!”

几名太监不敢说话,但也不敢退下。

严氏冷声道:“也不看看你们主子是谁生出来的?本宫的儿子女儿,本宫不能管教吗?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做什么?”

严氏气势过于强势,那些太监自然不敢再拦,严氏便带着身后的嬷嬷和两名宫女来到这内室。

惠平公主和太子张重焕见到严氏连忙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

“够了,这里就我们母子三个,繁文缛节免了!”严氏屏退左右,坐在主座。

躲起来藏在墙角的君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道:不巧隔墙有耳还有我……

惠平公主立刻端给严氏一杯热茶,道:“母后不要生气,喝点茶消消气。”

严氏冷哼一声,道:“今个我把话给挑明,那佳定公主犯糊涂玩火自焚我不管,你们两个要是敢跟着她犯糊涂,我也不让!”

太子张重焕连忙道:“皇妹只是一时糊涂,儿臣又岂会跟着她犯糊涂。”

严氏森然道:“你当我傻吗?全城追捕,挨家挨户的搜,这都没搜到,肯定有人护着,这人是谁你我心知肚明!除了你们几个的别苑、府邸,还有哪家是禁军不敢搜查的?”

太子张重焕的小脸白了一白。

惠平公主紧咬着唇不说话。

严氏又道:“重焕你知不知道你好不容易又今天的地位,我没外戚支持,你这太子之位坐的本就不稳妥,我叫你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你倒好,跟着那丫头犯糊涂!”

太子张重焕道:“母后……”

“别叫我母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你那太子之位,你要不想做趁早让出来,免得日后死无全尸!”严氏冷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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