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伟大大咧咧走进院子,冲那几个堆煤的老兵说道:“加快速度!一会儿咱们给新同志开个欢迎班会!”
几个老兵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像看大姑娘似的看着钟国龙,把钟国龙看地有些难受了。
“班长!不容易呀!团里终于给咱们锅炉班上新兵了!这太阳从哪边儿出来了?”一个黑大个呲着洁白的牙齿冲牛伟说道,黑大个浑身都是黑煤灰,几乎看不出军装的颜色了,脸上也全是煤,看不清什么模样来,钟国龙又看了看旁边其他的人,都是黑碳一般,自己果然是个另类。
“赵新春,别扯淡!赶紧的把煤先堆过去!”牛伟责怪地说道:“从早上就安排你们几个干这点儿活,这都快中午了!”
“嘿嘿班长!这日子啊,是天天没意思,我们这都舍不得干呢!得留着慢慢干,要不这要是干完了,不得憋死啊!”赵新春好象并不怕班长的责怪,边拿锹弄煤边说道。
牛伟也不理他,带着钟国龙往宿舍走去,宿舍在锅炉房不远处,是一个用砖砌成的尖顶房子,外面已经被煤烟弄的快看不出红色了。
“来!钟国龙!”牛伟热情的招呼着钟国龙,给他介绍道:“这个,就是咱们锅炉班的宿舍了,咱们班连我这个班长在内,一共五个人,哦,你来了咱们班就成六个人了。这是宿舍,左边那儿是厕所,右面那稍微低点儿的是厨房,咱们班自己轮流做饭。”
牛伟把钟国龙领进了宿舍,钟国龙开始打量起宿舍的环境来,这里一共是三张铁架子上下铺床,一排靠墙的三个绿色写字台,看的出已经有一定年限了,上面绿皮已经脱落的差不多,宿舍中间,两个桌子并成一个正方形大桌,下面是五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至于内务,钟国龙看来看去,感觉无论是新兵十连还是侦察连,这样的内务足可以让龙云把他们的被子全扔到外面去了!被子不是豆腐块,床铺也皱皱巴巴,多多少少的黑色随处可见。
牛伟看得出钟国龙的神情,有些尴尬的介绍道:“咱们这里就一个班,平时也没谁来,大家就自由了些,再说咱们班是专门和煤打交道的,想干净也干净不起来,说的过去就行了!”
钟国龙没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锅炉房之后,他平时那说话的冲动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也难怪,从全团看着都眼红的直属侦察连,到现在最角落里的锅炉房,差距太大,大得超过钟国龙的心理估计了。
牛伟把自己的铺放到上面,又把钟国龙的背包打开,放到自己原来的下铺,钟国龙上去想帮忙,被牛伟拦住了:“你先休息一下,喝口热水——咱们这里热水比别的地方都方便。”
看着牛伟忙活着给自己铺完床,钟国龙欲言又止,独自在那里喝起水来,一抬头看见墙上挂着一个用泡沫做成的环靶,上面还钉着几个用铁丝打磨成的飞镖,镖尾巴上特意卡着保持方向用的鸡尾毛。
“那就是咱们班的靶场了!”牛伟回头笑道:“咱们班不配枪,打靶也是一年只有象征性的两次,平时大伙就用这个当打靶了,咱们班扔飞镖可个个都是好手!”
钟国龙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又想起了自己的那支95自动步枪,看来,这里和枪是无缘了。正想着,宿舍门口一阵嘈杂,四个老兵浑身漆黑的走了进来。
四个人,两个士官,两个二年度兵,一进门就开始吵吵起来,争执的焦点好象是刚才究竟是谁打死了那只跟着煤车进来的老鼠。
牛伟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几个能不能消停点儿?赶快去洗澡,换完衣服开会!”
“班长,就这么开吧,开完再洗。”赵新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顺手从桌子上抄起一个闲置的飞镖来,手腕一甩,飞镖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对面墙上的环靶九环,把钟国龙看得目瞪口呆。赵新春不以为然地自言自语:“老喽!没准头儿了!”
牛伟不管他们那套,絮叨着让他们去洗澡,这四个家伙才不情愿地那着干净衣服,走出宿舍,来到后面一个用木扳子搭成了小屋子里面。洗刷完毕,这才又进了宿舍。
钟国龙终于看清了四个人的真正面目了:那个赵新春眼睛不大,被煤烟长期熏的有些红肿,高大的身材和凑在一起的五官有些不搭配,但还算端正。另外三个,个子都跟钟国龙差不多,但身材明显要结实,皮肤都不白,一个大脸盘,一个红鼻子头,一个满脸都是青春痘留下的疤痕。
“开会!”牛伟又从宿舍一角拽出一把椅子来,用抹布擦了擦上面的尘土,递给了钟国龙。
几个人坐下,牛伟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同志,他叫钟国龙,刚从侦察连调过来,以后就是自己班的兄弟了,大家欢迎一下!
钟国龙老大不愿意地站起来点了点头,对班长提到自己从侦察连下来有些不满意。几个老兵的掌声明显大不过惊诧,那个红鼻子头“咦“了一声,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说道:“侦察连?从尖刀连到锅炉房,哥们儿你够惨的!咋地了?腐败啦?”
“许进!别扯淡!”牛伟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们几个,自我介绍一下!”
赵新春笑道:“我,赵新春,河南开封人,当兵四年零四个月,来锅炉班四年零一个月。性格呢,属于那种豪爽型的,热情、大方、善良……”
“得了得了!你征婚呢吧?”红鼻子打断了赵新春,介绍道:“我叫许进,当兵三年,新兵连直接分来的,根红苗正,这里除了班长就属我资格最老。”
“我叫陈更,济南人,和那个共和国大将同音,不过我是三更半夜的更。”大脸盘子介绍道:“不过这不重要,你以后就直接叫我大将就行了!”
最后一个满脸青春痘疤的介绍道:“我,姚明生,安徽的,简称姚明,篮球我不会打,台球技术一流,号称东方的奥沙利文,哪天出去运煤的时候我教你几招儿……”
钟国龙和每个人点了点头,这几个老兵并没有侦察连那些老兵那么拽,个个都很好接触的样子,让钟国龙放心不少。
“行了!大家都认识了,以后多了解一下吧!我马上要去团里找后勤处王干事,你们随便聊聊吧,赵新春,你负责带钟国龙熟悉一下班里面的情况。”牛伟站起身来,急匆匆就跑了。
“班长可越来越不着调了啊!既然这么着急,还非得等咱们洗完澡再开会。什么意思?看不起咱们劳动人民?”姚明生絮叨着说道。
几个人闲聊了几句,很快把目光全对准了钟国龙,赵新春最先发问:“钟国龙是吧?新兵?”
一句话让钟国龙警惕起来,钟国龙仰起头来,瞪着眼睛说道:“是!新兵,怎么了?”
赵新春却并没有发现钟国龙神色异样,晃着大脑袋,五官凑地更近了:“唉——命苦啊!好好的侦察连怎么不呆了?到这里,可惜了!”
钟国龙不想回答他,神情比较沮丧,站起来准备睡觉去,却被赵新春拦住了:“兄弟,先别着急睡呀!以后有的是睡觉的时候,刚才班长不是交代了?我得给你介绍一下班里的情况啊!干脆我们几个一起给你介绍吧,这样全面一点!”
钟国龙看他这么说,也不好意思睡觉去了,再说他正想了解一下这个锅炉班到底什么情况,于是坐下来,等着听几个老兵介绍。
几个老兵顿时来了兴趣,一起把椅子搬到钟国龙面前,开始了轮番介绍:
赵新春清了清嗓子,说道:“这锅炉班,锅炉班,咱们班的主要任务基本上就是围绕前面那几个大锅炉的。咱们负责全团的冬季供暖,基本上工作很简单,就是每天按时往锅炉里加煤,控制好温度和水压等。还有就是平时的热水供应了。所以,咱们班的日常生活总结起来有个特点,就是冬天忙死,平时闲死,现在还在供暖期,所以还算忙,等天气一暖和,就剩下烧开水的时候,你就能体会到什么叫清闲了!”
大脸盘子的陈更补充道:“闲啊!闲的你把每半个小时往炉子里添几锹煤看成是你人生所有的事业。闲的你能把偶尔打死一只老鼠当成军旅生涯中最大规模的一次实战演习——就像刚才我们一样。”
许进果然一副元老的样子,深沉的说道:“咱们班,在这个团的地位,说重要也重要,没咱们他们都得冻死。要说不重要呢,也不重要,威猛雄师团所有的荣誉和名气基本上跟咱们没关系。锅炉烧热了呢,后勤部的骂咱们超支浪费煤炭,烧不热呢,所有部门全骂咱们光吃饭不干活儿。”
姚明生瞪了他们几个一眼,忽然转身跑了出去,几个人奇怪地看他出去,不大一会儿,这家伙手里拿着一个铁戳子跑了回来,从里面拿出来六七块烤白薯,先扔给钟国龙一块,又把剩下的给几个人分掉,这才笑道:“你别光听他们几个说消极的!咱们班也有好多优点呢!比如这烤白薯,全团哪个班能时刻吃到新鲜的?还有洗热水澡,你别小看咱宿舍后面那小房子,那里面的水是咱们班长亲自施工建设的,冷热水管齐备,直接引导热水,还有啊,你也感受到了,咱们班的人都很热情友好。兄弟们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基本上从不红脸。还有就是这里很少有人来检查内务什么的,你不用每天费劲心思搞卫生,搞也白搞,全是煤灰。厨房咱们班独立,趁运煤的功夫到镇子上,想吃什么直接买回来做,这比吃大锅饭强多了!”
钟国龙听这几个人介绍着班里的情况,越听心情越低落,这那是部队生活呀!基本上跟外面的普通单位差不多!想了想,忍不住问道:“那……这里训练呢?”
“训练?”赵新春笑道:“训练干什么?每天把煤倒来倒去的,这还不叫训练?锅炉房是后勤单位,除了早上和下午的体能训练——说是体能训练,也就走走过场,意思意思而已,咱们不用参加军事训练,管理方面相对于基层作战连队肯定也要松很多,在这里主要提倡自我管理,自我管理的基本意义就是没有管理。”
钟国龙知道,黑暗的日子已经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