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赵黑虎和钟国龙他们三个人聊到很晚,这个平时看来铁血坚强的人,这次没有说任何大道理,也没有对三个人的错误做任何的分析,只是闲聊,聊自己,聊部队,聊战斗。聊到最后,三个人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一直到晚上快吹熄灯号,几个人才回到宿舍,
宿舍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其他的兵也什么多没干,躺在自己的床上发愣,钟国龙和刘强走进来,默默地躺到自己的床上。
戴诗文起身,来到钟国龙的床前,小声说道:“钟国龙,别泄气!到了那边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儿回来!!”
钟国龙没说话,此时他也不想说话,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伸手和戴诗文握了握。戴诗文似乎很理解他的心情,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又过去拍了拍刘强的肩膀,刘强“恩”了一声,扯开被子盖住了脸。
三个老兵彼此看了看,最后吴建雄尴尬地走了过来,冲躺在床上的钟国龙说道:“钟国龙,想什么呢?”
“我在想着晚上睡觉的时候,怎么才能不知不觉的把你给掐死,你睡觉要小心一点!”钟国龙说完就笑了。
吴建雄也笑了,说道:“钟国龙,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那股冲劲儿!你这样的兵,其实很适合侦察连的脾气!道歉的话我不说了,祝你……早点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咱俩比训练成绩吧!”钟国龙若有所思的说道:“但是我可不敢保证能不能回来。”
“等着你!”吴建雄拍了拍钟国龙,起身上chuang。
吹灯号响起,军营陷入寂静中,钟国龙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一直耗到半夜十二点多,只好站起来披上衣服,向刘强那边走去,还没走到,刘强刺棱一下坐了起来,钟国龙忙示意他安静。
“老大,我就知道你没睡!我也没睡!”刘强小声说道。
“想什么呢?”钟国龙小声问。
“我在想排长说的,拿猪练体能怎么练!”刘强回答。
“走吧!出去抽根烟!”钟国龙转身,刘强正有此意,也起来披上衣服,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
“叫上老四!”钟国龙在楼道里说。
刘强摆了摆手,说道:“不行!今天排长睡他们宿舍!”
赵黑虎平时就有这个习惯,钟国龙也知道,只好和刘强往外走,刚要抬腿,那边一声轻响,钻出一个人来,透过楼道灯,钟国龙他们发现,正是陈立华!
三个人见面大乐,钟国龙忙摆摆手,一起蹑手蹑脚走出了宿舍楼。
宿舍外面十分安静,气温也很低,三个人有些哆嗦,溜着墙边儿跑到坑道里面,刘强给大家分烟,三个人没说话,默默地抽了几口。
陈立华靠着坑道壁,小声说道:“哎呀!明天,明天咱们兄弟就离开这侦察连大院了!想想就辛酸啊!咱们新兵连的时候,辛辛苦苦训练成了尖子,这下可好,英雄无用武之地喽!”
“老四!都是我不好!自己犯浑,还连累了你们俩!”钟国龙叹了口气,沮丧地说道:“要不是我,你们多好啊!一个狙击手,一个摆弄重机枪,都是骨干分子!”
“说什么呢老大!”刘强把烟一扔,小声说道:“老四不是那个意思!我早说过,咱们兄弟之间,有难同当,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陈立华也接过来说道:“老大,我们兄弟的心思你都知道,你不用老自责!我就是不明白,你这次表现可是够冷静的,老大,你到底怎么想的?”
钟国龙猛吸了几口,把烟砸到地上,咬着牙说道:“我这次想的不一样!这次咱们被调到后勤部门,其实就跟武侠小说里面面壁思过差不多。说心理话,我挺郁闷的,我甚至都没想过还能不能回来。或者说,回来又能怎么样?一句话,我准备面对现实了!”
“面对现实?老大,你真想在锅炉房呆一辈子啊?”陈立华紧张地说道:“那可是龙游浅滩了!你真的感觉连长是放弃咱们了?”
钟国龙没说话,沉默了好久,站起身,说了一句:“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完,钟国龙走出坑道回宿舍了,剩下陈立华和刘强两个人愣住了。
“老大这是怎么了?破罐子破摔?他不是这风格啊!”刘强着急地看着陈立华:“我的四哥!平时就你脑子活,你赶紧想个办法呀!”
陈立华想了想,说道:“没办法!要是你整天碰壁,你会怎么想?老大从来部队以后,变了许多,却老是遇见这种事,够他受的了!现在,得看他自己怎么调整自己了!”
“他自己?他自己能调整过来吗?”刘强担心地问。
陈立华瞪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自己守着菜园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调整过来呢!你就别操心了,好好想想怎么养猪吧!”
刘强苦着脸说道:“我不敢想,一想我就头疼!”
陈立华笑着给了他一拳,说道:“得了,咱老大不是一般人儿,要相信他!咱俩呢,也别太消沉,好歹咱是侦察连出来的,到了后勤咱也不能忘了这点。连长不是说了么?日出东海落西山,郁闷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黑暗一天,光明一天!”
两个人站起身,满怀焦虑地各自回宿舍了。
临进大门,刘强忽然说道:“老四,我还真怕老大在那里被磨的没棱角喽!”
陈立华指了指漆黑的夜空,说道:“问它!天知道!”
…………………………
三个人调任的部队派人来侦察连交接好了调离手续,钟国龙、陈立华、刘强依依不舍的走出了侦察连的大门,三步一回头的看着侦察连,在这里毕竟生活了三个多月,这里也是他们军旅生活的起点,今日就要离开,而且这一离开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还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冷冷清清,没有人来送,龙云早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送他们三个,侦察连出去的孬兵,送了不吉利。这让钟国龙有些接受不了,回头看了看,几乎每个窗户里面都伸出一堆小脑袋看着他们,一个窗户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挥了挥,钟国龙抬眼看了看,是余忠桥,旁边是李大力,这小子眼泪正往下流呢!
钟国龙狠狠心,走出了连队大门。
连部,龙云神色凝重地隔着窗户看着走出去的三个新兵,轻叹了一口气。
郝振平看龙云那表情,笑道:“怎么?舍不得了吧?”
“哼!有什么舍不得的?”龙云嘴硬,想了想,又问道:“指导员,你说,后勤那边训练到底严格不严格?”
“嘿嘿!你都问了我三遍了!严不严格其实你自己也知道!那边有什么严格可言?分到那里的,都是训练拖后腿的孬兵,能严格到哪儿去?我说你也是,你好歹让他们班的人送送他们啊!气氛浓烈些,这样他们还有个动力!”
“不送!不能送!这又不是光荣的事!”龙云倔强地说道:“要想浓烈些,除非他们表现好了,我亲自带着全连到门口迎接他们!”
钟国龙和两个兄弟,随着领兵的人一起来到团水泥路十字路口,再走方向就不同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接兵的知道他们有话说,知趣地闪到了一边。
钟国龙咬着牙,终于憋足了气,说道:“兄弟们,咱们在这儿可要分手了!虽然没出营区大院,可见面的机会可不多了!一起保重吧!”
刘强伸手握住钟国龙的手,说道:“老大,好好干吧!咱们争取早点儿再聚到一起!”
陈立华眼睛红着,强忍着眼泪,冲钟国龙说道:“老大,我们俩不会放弃的,你也不要放弃呀!”
钟国龙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一起努力吧!”
三个兄弟把六双手紧紧叠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好久以后,终于分开,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去了。谁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境况。
钟国龙走上前,跟那边等着他的那个黑乎乎的三级士官说道:“班长,咱们走吧!”
“不多说一会儿了?”
士官叫牛伟,是钟国龙以后所在的单位——团后勤锅炉房的班长,个子不高,挺结实,二十多岁,人却长的像三十岁,山西人,说话一股子酸醋味儿。他知道钟国龙这时候心情不好,也没好意思催。
“不了,走吧!”钟国龙起身上路。
牛伟带着钟国龙,穿过操场,走进当初钟国龙打九连长的那个废弃的猪圈,又往里面走了足足十五分钟,终于来到了全团最偏僻的地方——锅炉房。锅炉房坐落在团营区东侧角落,是一栋用红砖砌成的房子,房子顶上几个高大的烟囱正在向天空冒着浓浓的白烟,院子很大但是基本上堆上了煤块。院子里几个全身上下都黑乎乎的战士正在堆煤,自己马上也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不由得心情郁闷,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