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叶子落到水里,自此有了茶。
这个很简单的道理,便是无上真法一叶落水的原理,只是世人总是太精明,搞不清楚这个简单的道理,便没有几个人能够修成。
但是赵武不是一个精明的人,他是一个聪明的人。
因此,他没有回答范毕之的话,因为不必回答。
范毕之已经对这壶茶爱不释手了,喝了又想喝,他很想天天都喝到这样的茶,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再喝了一口杯中的清茶,范毕之不舍地放下了茶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却又实则重要的问题:“敢问小友和辰月天宗什么关系?”
赵武挑了挑眉,这个问题他不喜欢。
因为,他不想听见辰月天宗这个名字,那会让他想起很多不愉快、不愿想起的往事来。
所以他拒绝了红月特意为他准备的那盆月桂,即使那棵树真的很香。
但范毕之不知道这些,他误以为是赵武的师长,那位绝世神仙境的大物,叮嘱赵武不可与旁人说这些事情。
当然,范毕之并不在意赵武回不回答这些,因为他误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乐一个很完美的额答案。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老夫来,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人想利用你在地字院的所为,想要你死,好搅动风云,尤其是夏太尉。”
“当然,这些各怀鬼胎的人最终失败了,因为吞剑人的强势,你应该见过这位老前辈,在皇家年宴上。”
闻言,赵武有些吃惊,他知道这一次事情的最终裁定竟然只是敷衍式的只要一个说法,肯定有人帮了他,但他并没有想到,会是那位老人帮了他。
范毕之从卢文那里得知,赵武是个很难有什么情绪的少年,如今见到赵武如此吃惊失态,他心里竟隐隐有些自豪?
于是,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吞剑人老前辈不仅是个老实人,而且一直以来脾气极好,很少有人见过他动怒。”
“但是,那天一线天关于你的会议上,他主动为你说了话,且与王之秋发生了口舌之争,而且一言不合要杀人。”
一个很少动怒的人,突然一言不合要杀人,这是件很怪异的事情。
然而,赵武脸上的惊讶之色在范毕之开始诉说的时候,便已经消失不见,此时的他只剩下空前的平静。
“吞剑人老前辈为我说了什么话?”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范毕之说:“吞剑人老前辈说出了辰月天宗的事情,并且力证你没有修行妖魔功法,修行的乃是辰月天宗的无上真法。”
“而且还说,是你教了红月瑶歌剑经,红月才能修出如此的无双剑道,那本剑经是瑶台峰的镇峰剑诀”
赵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是的,已经不需要再多言,能认出他功法是辰月天宗的人很多,但是能知道瑶歌剑经是瑶台峰镇峰剑诀的人很少。
除非那个人曾是辰月天宗的弟子。
可是,如果吞剑人是辰月天宗的弟子,为何又会跑到西楚一线天来?
而且,自己竟然对此人完全毫无印象?
到了最后,那个问题也没有答案。
范毕之骑了一匹大黑马离开了,他很开心。
因为赵武答应他,以后会经常去大理寺找他喝茶。
不过,是找他喝茶,还是沏茶给他喝,这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范毕之很奇怪,赵武最后给出的交代,竟然是那样的一句话。
——他们都姓夏!
范毕之向来以学识渊博、睿智过人、才思敏捷着称,可惜他虽然看懂了这句话,但却又不明白这算什么交代?天子听了这话,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在种种困惑之下,这位大理寺卿来到了御书房前。
当值的小太监一见到范毕之,连忙微笑着行了一个见礼,然后钻入御书房内去禀报陛下去了。
范毕之也极有耐心,牵着一匹大黑马负手而立。
没一会儿,小太监便走了出来:“陛下有请,范大人。”
范毕之点了点头,然后卷两袖清风入御书房。
天子正坐在案前,看着那些奏折。
边关战事吃紧,北凉虎视眈眈,南有蜀地鬼方异族不断进攻,当今天子自然是劳心有劳力。
他并未抬起头,也未放下奏折,便知道是范毕之来了。
也许是因为范毕之修行了某种特殊的功法,他无论走到哪里,便都是给人一种清风满堂的感觉。
在范毕之给天子行了见礼后,天子问:“武儿给了一个怎样的交代?”
范毕之说:“四皇子只说了一句话。”
顿时,天子觉得有些有趣,终于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位先帝的托孤重臣,不禁感慨岁月不饶人。
“什么样的一句话?”
范毕之答:“他们都姓夏!”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很深,只要清楚情况的人稍微动脑子想一想,便能明白。
天子自然能想明白,否则他又怎么能坐到龙椅上来。
略微沉思了一番,他朗声而笑:“这小子,真有意思。”
范毕之原本还有些小小的紧张,在听完这番话后,他便不再紧张了。
因为他知道,天子不仅明白了这句话,而且还有了很理想的交代答案。
于是,范毕之也笑了:“四皇子,是个非常不凡的人,西楚之兴,便在此子,望陛下能够放开眼光,不要太过拘泥!”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天子专宠于太子,对其它皇子基本没什么心思,就当空气一般,否则又怎会出现天武学院八百武者为太子办事的局面。
至于赵武,则是天子想要为太子打造的一把锋刀。
而如今范毕之的话,正是直指于此。
天子听到这话,却是直接沉下了脸来。
但他没有因此发怒,忠言逆耳利于行。
半晌之后,他敲了敲桌案,悠悠说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范毕之知道,这是天子在送客了,于是躬身行了一礼:“既然如此,那臣就告退了。”
天子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去看那桌案上的奏折。
范毕之自然知道天子已然没有心思看奏折,而是在想一个很深的问题,正是他所提到的那个问题。
他退出了御书房,满堂清风也随之不见。
他并不是希望四皇子赵武能够得到天子的栽培,甚至去接那龙椅,他只是觉得,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怎会甘心为别人的刀呢?
那么赵武甘心么?
范毕之不知道,天子自然也不知道。
看着范毕之离去的背影,天子的嘴角勾起了很深的弧度。
若他不愿,朕自能让他心甘情愿!
……
……
一场由问责大会引起的大风波,最终却只是逼出了一个交代来。
而天子最终做出的交代,却是震怒的要查那名执法人的身份,也查出了当时拍卖行中的事情经过,并将太子招来,询问豺狼所行之事,是谁授意。
然而,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所为,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夏家。
此事还牵扯出了人字院时期,针对四皇子的那把大火和刺杀。
当然,这件事情跟白家有关,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天子偏偏要往此时的夏家身上揽,夏家再没点表示,恐怕真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夏太尉虽然位高权重,但能与天子真正抗衡的,在西楚还是那几个人。
而且,因为韩星的事情,韩家也公然站了出来,将事情经过捋了个明明白白。
有了天子的全力支持,自然是公理自在人心。
在各方压力的情况下,这件事情最终却以夏家公然道歉而结束了。
其中巨大的转折,不知道让多少人目瞪口呆。
随着夏家的公然道歉,天子也不在全力给夏家施加压力,这场大风波,也就如此不了了之了。
可这些细节,地字院的弟子们哪里知道。
他们眼看着赵武杀了夏冬、执法人、豺狼,却一点事情都没有,依然每天在伶人馆内逍遥自在,心里除了震惊便是不解。
不过,还是有有关系能够探听到消息的不凡弟子,最终得知了这件事情的最终处理结果。
对于天子对四皇子的维护,和夏家最终无奈的道歉,终于是在地字院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放在了赵武和独孤靖的一年之约上。
这关系到了地榜第一和城中城内王牌势力的交替,究竟谁输谁赢,大家各执一词。
不过,也有一些人很好奇,一年之约,赵武会不会也像当初对待夏冬、执法人、豺狼那样,直接杀了独孤靖?
……
……
又一年小雪,伶人馆内歌舞升平。
韩星已经痊愈,并且修为再有精进。
不知为何,自从那日与范毕之谈话后,赵武竟然接受了向来不喜的月桂花,房间内放置了数盆,花香满室。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接天的雪幕,那些稀稀疏疏如柳絮般飘舞的小精灵,赵武有些感慨。
这是他重生此身体的第二年,这一年赵武十一岁。
吞剑人到底是天宗的哪一辈弟子,他最终还是没有想出来。
只是往事浮现,除了难以抑制的疼痛和难过之外,终究还是会想念那满山月桂。
也不知道,瑶台峰上那名眉目如剑的姑娘,有没有再为师弟拔剑而舞,唱一首歌。
师弟是不是依然背着那把铁剑,坐在一块巨大的磐石之上,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像一樽雕像一般。
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一个动了情,一个人不知道有没有动情。
他想了想,不得甚解,最终摘了一片月桂的叶子,扔在了窗外的风雪中。
就在这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一片叶子落入风雪中后,竟然化作了点点荧光,渐渐消散,顿时花香弥漫了美人河东岸。
美人河岸美人花早已凋谢,却有花香,行人无不迷惑、不解、称奇。
而赵武却是转身走出了房间,因为他知道,某人想要来找他,进行一场风雪中的谈话。
美人河东岸的长街,一座座充斥着烟花酒色气息的楼院之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白。
北风呼啸而过,便卷起一些如柳絮的薄雪来,也不知会带到何处去。
即使是这样的天气,街上还是有着络绎不绝的行人。
无论如何,人们对酒色的喜爱,终究是不会变的。
茫茫人海中,有一把伞,当与其擦肩而过的时候,人们总是忍不住要多留意几眼。
伞很普通,不过是取自西楚的湘妃竹打造,可是伞布上的那幅画,却极不普通。
画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背景。
背景图画的是镜花水月,给人一种极深的禅意,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觉得心旷神怡,我心清宁。
而的哥阶段,是主图。
主图是飞舞盘旋的五爪龙,游走翱翔于镜花水月间,栩栩如生,隐隐之中,竟有帝王之威,让人见之便生敬畏之心。
还好,那伞布上的五爪龙并没有眼睛,否则便好像要飞出来,直冲九霄的样子。
当朝太子也只敢身着四爪龙的配纹,而只有当今天子,才可享有五爪龙的待遇,此人好生大胆,竟敢在伞布上画上如此栩栩如生的水墨五爪龙。
可惜龙没有眼睛,便是死的,镜花水月作景便是虚妄,如此一来,便终究也说不上什么大不敬和谋逆之心了。
行人们看到这样的一把伞,都不禁开始揣测伞下的是什么人?
因为伞下人的面容,早已经被伞遮掩,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些颜角。
当然,这把伞下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赵武,因为赵武的伞是茫茫人海之中不出奇的最普通,他的伞只是一把白伞,上面连一副画儿都没有,难免显得空洞。
踏着风雪前行,一把最普通的伞和一把最不普通的伞在某个街角相遇。
虽然他们看不清彼此的容颜,但却都停下了脚步。
无论别人怎么看待那把伞,但是都与赵武不同,在赵武看来,那副画的意境,应当是困龙!
当然特意挑了这样一把伞来与自己谈话,其中深意已然是不言而喻。
赵武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不过,还未等他先开口,那人便开口了:“一年之约,你会不会赢,我不会妄下定论,但我只想知道进入天字院后,你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