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虽然暂且饶了她一命,可并没有恕她的罪,她还要被关在掖庭多久?自己这一身触目惊心的伤难道还不能换取她的无罪开释吗?他赌圣上的不忍心。
“那你要去便去吧。”圣上斜眼盯着他,看来那个长孙氏对他真的不是一般的重要。
世民心中涌出一阵无言的失望。
“但她现在恐怕已经回府了。”圣上早就预料他不放了长孙氏,二郎绝不会罢休。
世民猛然睁大了眼睛,惊喜加交,“真的吗?”您老人家说话,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君无戏言,我说过既往不咎,自然也包括她。”
“谢圣上,您真是英明。”世民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这一身的伤总算没有白受。
“我这就回去。”说着,他便高声喊人来收拾东西。
圣上又泼了他一瓢冷水,“回去好好当你的秦王,此事到此为止,别的事莫要再想。”一语双关,这是警告也是劝诫。
世民一愣,迟疑了下,悻悻回道:“是。”
这瞬间的迟疑和黯淡的神色,圣上仿佛看到了他的不甘和心中的忿恨不平,他料想,他是不会这么容易屈服的。
所以昨夜,他孤身去了一趟掖庭,开门见山的问长孙氏:“你可知罪?”
阿璃沉默,这个罪她不能认,一旦认下,自己死了就算了,但长孙一族就遭罪了。今后还有谁敢与他们交往,这么多年积累的家族声望与荣耀也将烟消云散。何况这本就不是她的罪。
“真是死鸭子嘴硬。”圣上原本就料到她不会认罪,所以并没有感到多失望,冷眼盯着她,道:“那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阿璃抬起惊诧的眸子,“圣上不是已经......”啊,是了,圣上把她关在这里,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着龙胎,他从来没有说过要赦免她的罪,等到胎儿出生或者发现假怀孕的真相,那她的命是不是就到头了。
“自然想活。”
“看在二郎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命,但你是想一辈子在这掖庭孤独终老,还是想回秦府继续当风光的秦王妃?”
“我想当世民的妻子,承乾和阿泰的母亲。”她纯净无瑕的双眸真挚而坦诚,她自然不想在这不见天日的掖庭过一辈子,也不在乎什么秦王妃,但她想陪在世民和孩子们的身边,每一天,每一年。
“呵呵,这有什么区别吗?”圣上冷笑,还不是想当秦王妃,话却说得这么矫情,这令他很是厌恶。
他忍着恶心继续道:“你要再做回秦王妃也不是不可以,但倘若你不甘心只做个秦王妃,还想觊觎些别的呢?”
阿璃惶恐道:“妾不敢。”
“呵,还有你不敢的吗?”圣上嗤笑。
阿璃知道他这是把承宗被害一事安在了她的头上,对此,她只能沉默。
“你怎么保证自己只甘心做一个秦王妃,而不会再生出别的妄念呢......”圣上的脸阴沉下来。
阿璃连忙跪在地上,举起一只手,“妾发誓,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妾都不会也不想觊觎比秦王妃更高的位次,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圣上望着她,未置可否,眼中神色变幻了几变,突然道:“就算你不想,那若他想呢?”
阿璃一愣,突然明白了圣上口中的他是指谁,那他到底想不想呢?虽然她与大王曾未探讨过此事,但她心底也有隐约的猜测,只是未敢深究。
她抬头肃然道:“妾只能保证自己。但身为他的妻子,如果丈夫动了妄念有逾越之举,我自当努力劝止。”他想圣上此举就是想看她的一个态度吧。
“难道不是夫唱妇随吗?”承宗的死,他后来看明白了,那绝不只是秦王妃的个人行为,如果不是对秦府有利,她没必要这么做。
“难道您希望我夫唱妇随吗?”阿璃敛容道:“此事非同小可,从小处说,我现在也为人母,自然也明白圣上忧心的是什么,天下做父母的谁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和睦相亲。从大处说,太子关乎一国的根本,前隋废长立幼导致亡国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圣上和诸位大臣定然不愿也不会重蹈覆辙。”
圣上很是意外,望向她的目光多了三分认真,此女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慧。“所以你的决定是......”
“妾亦不愿。妾绝不想看到兄弟失和、祸起萧墙之事,如果他真动了妄念有逾越之举,我自当努力劝止。”
“那你若劝不了呢?”
阿璃愣了愣,抬头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那你就该立刻来告诉朕,让事情防范于未然。”
阿璃讶然:“陛下想让我背叛自己的夫君?那还是请您把我关在掖庭一辈子吧。”
“你......”圣上气得咬牙,这夫妻二人都是一个倔脾气。
“罢了。”圣上屈服下来:“若你真有你所说的那般深明大义,就请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他那个儿子,他对他有愧,但同时他又让他不安,思来想去,这世上除了她,不知道还有谁能劝得了他。
“我会的。”
“那朕就信你一次。”圣上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为你们好,世民是匹野马也是头犟驴,如果你能劝着他些,我定能保你们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如若你们一意孤行,到头来碰得头破血流,最终受害的也是你们。”
他这是已经摆明态度了吗,阿璃微微有些心酸,冲口而出:“那圣上之前为何要放任他们兄弟相争,现在突然转变态度,这对世民公平吗?”
圣上一震,连她都看出来了,又有些愠恼,这是她该说的话吗?
“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公平,长幼有序、位份已定。平定天下世民功不可没,史书自会有他一笔,但别的他就不要再觊觎了,大唐初定,根基不稳,绝对经不起任何内耗了,你可明白?”既然她是个聪明人,那他便索性直言了。
“是。”阿璃明白他的无奈亦如自己的无奈。
“那他现在在哪里,人好不好?”圣上今日突然到访,她绝不相信他是一时兴起,外面肯定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事。
圣上再次震惊,他真的小看了这个女子,看来今日这趟他没有白来,“他受了点伤,但现在已经无碍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阿璃心中着急,她不知道他所谓的受了点伤到底是多少?
“该见到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圣上转身,抬脚离去,“今日的事不必向他提及。”
......
“圣上。”此时,世民躺在床上喊道,“我已收拾妥当,这便走了。”
“啊。”圣上回过神来,“好,走吧。”
望着离去的儿子,他心情很是复杂,现在他更加确信,从世民上次那封信到他今日的表现,足可见长孙氏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他很怕以父亲和帝王的强硬,都拉不回儿子,所以他很庆幸昨天去见了长孙氏,也许柔能克刚,她给了他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