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的金钗交到了郑王手上,他将案上杯盏碗碟或立或覆、或倾或斜一一摆好,然后手持金钗叮叮当当的敲起来,渐渐声连成曲,一时大家被他吸引,周遭的嘈杂声渐渐没了, 曲声也越发悦耳动听起来,里间不少女宾都拥到屏风前探头围观,曲调时而清扬激越,时而缠绵悱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屏风被挤开了,一曲终了,殿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几个精通音律、生性敏感的女子居然落下泪。
立刻,阿璃身边约三分之一的人站到郑王一边。
外面,旁边的太子建成问:“此曲何名?”
郑王回道:“此曲《凤来》,献丑了。”
恭王立刻道:“这可不算,说了要以此金钗为令,这‘凤来’算怎么回事。”
郑王道:“此钗金质凤形,何以不算。”
“并不十分切题,但看在这首曲子的份上,勉强算通过吧。”恭王看了一眼底下他那一众仰慕者,退了一步。
郑王不以为意,将手中金钗递给太子。
建成手握金钗,略为凝思,然后目光淡淡扫过对面重重叠叠的人群,眼中似有微光闪过,口中朗朗而道:“夜烛留欢雪渐稠,醉取金钗当酒筹;一曲《凤来》梧桐雨,琴瑟和鸣当时许。”
“好。好”众人喝彩不断,“真正好诗。”
“殿下此诗明着写实,但实中有虚,虚中有情,这意境绝了。”靖王点评道。
“眼前之事,即刻成诗,且十分切题,这才思之敏捷也绝了。”郑王拱手道:“吾自愧不如。”
这时,阿璃身边又有约三分之一的人站到太子一边,而其中还有两三人从郑王那边过来。她们这些人中其实有很多并不懂得诗词,但见外面那些人将太子说得神乎其神,也觉得太子很厉害,夺魁有望。
后面连着几位都是以诗词应令,多数人都是背诵前人旧诗,只有两三个自己新作,但那文采与太子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没人站他们。
最后轮到秦王了,世民自知自己的文采比不了大哥,但他瞥了一眼对面攒动的人群,心中激起了一股斗志,此局他不想输给太子。
他站起身,从身后怀安手中取过一张弓,目视前方,以钗为矢,嗖的一声,金钗像一道闪电划过当空,落在了二丈外一座巨大的屏风上,此屏风所绘是一副巨大的仕女图,图中女子以手理发,而此钗不偏不倚正落在她手指间的云鬓之上。就似画龙点晴,插钗仕女此刻翩翩然竟像活过来了一样。
“啊。”众人叹为观止,短暂的屏息静气后是一片经久不息的喝彩声。
接着,众人为了谁该是此局魁首而争论不休,一边说是太子当之无愧,一边说是秦王实至名归。
阿璃这边,余下的人都站秦王,又从郑王和太子那边过来三、四人,似乎秦王这边的人更多,毕竟,这种视觉的冲击力是很难让人抵挡的。阿璃暗自思量,太子那首诗无疑触动了她的心扉,而秦王那一箭也令她惊叹,确实......胜负难分。
灵犀问:“你们都想好了吗,要都决定好了,我就开始按先后顺序记名了。”
外面,恭王两不敢得罪,将明嘉推了上来:“小六,你说你想要谁的青鸾金钗。”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明嘉看着似乎都很随意自在的大哥和二哥,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大哥的诗我听不太懂诶,但二哥的身手我算是见识到了。我要二哥的吧,谁叫我日后还要向他请教射艺呢。”
太子面上波澜不惊,秦王一脸风轻云淡,似乎都没当这是回事。
众人都知道明嘉一向不喜诗文,一心向大姐平阳公主看齐热衷于骑射功夫,所以对她的选择都一笑了之。
而明嘉小小的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层心思,二哥和二嫂是夫妻,二嫂的火凤和二哥的青鸾正好配成一对,要是拿了大哥的青鸾凑成一对,这成什么了。
与此同时,女眷这边却爆发出一阵喜悦的尖叫声,外面众人面面相觑,为何秦王赢了,她们好像比自己赢了还高兴?
因为她们确实赢了。
她们背后最大的赢家此刻正笑意盈盈的恭喜着她们,心里乐开了花,今日这酒令确实精彩,她的梅真也沾了它的光,今夜过后,必定会被更多的人记住并提及。
及至子夜,新年的钟声敲响,大家终于玩累了纷纷离席,明嘉在人群里寻找,居然怎么也不见二哥,她问门口的婢女:“可否看见秦王。”
婢女答:“我看见大王扶着杨孺人离开了,似乎杨孺人喝醉了。”
明嘉暗自嘀咕,什么喝醉了,先前玩乐的时候明明清醒得很,又玩这种伎俩,当谁不知道呢。还有二哥也是,雪都下得三尺厚了,竟然撇下二嫂先走了。
阿璃倒不以为意,安慰道:“我没事,你快回去歇息吧,外面冷。”
明嘉确实又累又困,打着呵欠与她道别:“二嫂,路上小心。”
阿璃走到殿外,秦王府的轿舆已经备好,北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下,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在临上轿舆前那一刻,她回头望去,这座灯火辉映下的百福殿,高大的廊柱旁那个熟悉的身影迎风而立,寒风吹起他的袍子,衣袂飘飘。她急忙收回目光,一头钻进轿中。
而她却不知道,这一路上,在她身后一队行骑不疾不徐永远离她百步之远,直至过了甘露门,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