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万寿节近在眼前,这日阿璃进宫给皇后问安,发现远在封地的王妃郡主们都到了,连一向流连病榻久未露面的太子夫人郑氏也来了。
众人寒暄一番,郑氏陪笑道:“今日天气甚好,人又齐聚一团,东宫的芍药也开得正盛,我想请皇后与各位贵人娘子一起去逛逛园子,散散心,不知可好。”
郑氏的话说得小心翼翼,一副低眉顺耳的样子,好像生怕哪个字说得不对就会得罪了众人。
她虽是太子原配,却因为当初李家起兵之时,她父亲关城誓死阻挡,她父兄均死在李家之手。
郑氏突闻噩耗,内外忧俱,如今的圣上当初的唐国公一怒之下本要将这儿媳一并杀了,所幸她此时正怀有身孕,于是作罢。
几月后她早产一男孩,捡回一条命,但从此一病不起,日日汤药不离,整日闭门不出。
皇太子早早就立了,她这个太子夫人却迟迟未受封。
在这深不见底的深宫之中求生存,她的言行举止不得不万分陪着小心。
皇后和蔼的道:“你有心了,只是明日便是圣上的万寿节,我还有许多事要操办,今日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你们去热闹热闹也好,记得明日都早些进宫来给圣上贺寿。”
万贵妃也为难起来:“我要协助皇后,就不去了。”
尹妃尤其不给情面,扬声道:“不就是几株芍药吗?年年赏有什么好赏的,我早就看腻了。”
见此情形,底下的嫔妃贵人们纷纷找借口离开,郑氏只能满怀期待的望着秦王妃。
阿璃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本不想去,但在这宫中只有郑氏与她交好。
两个都是可怜人,她不会忘记她初次进宫时,背后遭人议论,是她替她解的围还安抚她良久。此刻她正陷入孤立无援,她起身:“大嫂,我去。”
郑氏这才挤出一点笑容,万贵妃的爱女明嘉公主又凑过来,“大嫂,还有我。”
明嘉公主生性活泼,满身正义,平日里就很看不惯尹妃的作派,几次替陷入难堪的大嫂、二嫂解围。
自上次生辰,阿璃送了她一支绮珍阁价值不菲的金钗后,两人关系亲密了不少,阿璃这次回来后,只要进宫明嘉公主总要粘着她问东问西。
再加上几个无聊的年轻妃子和公主郡主,一行人来到东宫。
后殿园中百花盛开,唯芍药最盛,一簇簇,一丛丛,姹紫嫣红,色泽艳丽,众人赞不绝口。
转过一假山,便见一株硕大的白芍亭亭地立在众人眼前,那花洁白如玉,容姿卓绝,清香四溢。
众人惊呼:“世间竟有如此美的花。”
明嘉也笑嘻嘻地道:“大嫂,我也觉得它比去年要开得好看。”
郑氏点头笑道:“这株白芍也算是镇宅之宝了。”顿时它的跟前围满了人。
郑氏揽着阿璃和明嘉:“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左转在一处凉亭中,阿璃一眼便望见了摆在正中的那棵兰草,径直走了过去。
熟悉的紫砂盆装着它,此刻花已谢去,长长的绿叶秀丽多姿,阿璃倒吸了口凉气。
郑氏走过来,介绍道:“这株兰草今早才送过来的,殿下说,此兰甚是名贵定要小心看护,它叫陈……什么来着?”
“陈梦良。”阿璃做梦似的脱口而出,,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发颤。
“对,就叫陈梦良。”郑氏笑吟吟道:“它本来养在西郊别院中的,殿下说前几日别院风雨加交损毁了屋舍,现在正在加紧修葺,所以拿回府养几天……”
听到此,阿璃只觉眼前一黑,几乎不能呼吸,身体便不由自主朝后倒去。
郑氏与明嘉两人大惊,立刻扶住她,
“弟妹,你是怎么了?”
“二嫂,你身体不舒服吗?”
阿璃强撑着残存的意识,艰难回道:“没......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我们走吧。”
郑氏忙道:“对对,走吧,这花没什么好看的,也不开花,就几片叶子。我扶你进屋先休息下吧。”
阿璃谢绝郑氏,执意要回去,郑氏还要招呼其它客人,只好由明嘉送她回秦王府。
众人散去,郑氏一个人站在那株陈梦良前端详着它不知已有多久,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事。
她仔细梳理起事情的来龙去脉,早上,太子突然到她房间,说:“我看你这几日精神不错,这园中花也开得正好,你也该进宫走动走动。”
“外地的王妃和郡主们也都回来了,顺便请她们及宫中的贵人娘子们前来赏赏花,亲近亲近。”
“明日圣上生辰,要是看到一家人兄弟妯娌、姑嫂婆媳间和睦相亲也高兴啊。”
郑氏想他这是要她做给圣上看的,便欣然道:“殿下说的是,妾今日正要去皇后宫中。”
太子便拿出陈良梦,嘱她好好照看。
然后人是她请来的,但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呢,一切都只是巧合吗?她一时拿不准。
正思索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郑氏回头一看,正是太子。郑氏答:“各位贵人才走不久。”
“哦,你们游玩得可还尽兴?”
郑氏摇摇头,“不知怎么,二弟妹一见此兰便险些晕倒,殿下,此兰会不会有毒啊。”
太子按捺住心中的波涛汹涌,面不改色:“这倒没听说,下次问问花匠。”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现在日头已经很厉害了,你快回房歇息去吧,别累坏身子。”
郑氏只好告退,她穿过花丛再回望这边时,发现太子正紧紧的盯着陈梦良,她能看到的那半侧脸深沉得可怕。
正值晌午,六月天的日头是真的很烈,但站在陈梦良跟前的太子浑然不觉,反而全身透着冷意。
以这种迫不得已的方式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实非他愿,明日就是圣上的生辰,而他得知她的身份太晚了,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办法了。
他无法想象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相见的情形,那对她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他现在只能尽己所能将伤害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