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寂,皓月当空。此时,风过屋檐,红帐起飞,树吟虫鸣。
肃远去接官镜言,已有好一阵时候了。按道理讲,此处离长春宫亦不算太远,加上肃远的身手功夫,来来回回用不到几时就能回来与庄琂等人汇合。可是,这会子,让人等得心焦。肃远并没回。
官之轩和碧池依在门口,翘首以望,巴不得能将肃远和女儿从天下望出来。
庄琂不好催促。
药先生已按捺不住,拍大腿道:“依我看,再等下去,我们只能改期了。”
庄琂道:“再等等吧!兴许在回来路上也未可知呀!”
等,又是一壶茶的时间,外头依旧无动静。
碧池主觉,转身进来对庄琂道:“不如这样吧,姑娘你们先走。我自己在这儿等。”
官之轩紧紧攥住妻子的手,一脸生死与共的表情。
庄琂想了想,终于还是如实说:“或许,肃远少爷已带镜言出去了,在外头等我们呢!姐姐若放心信任,我们一同出去。到外头再看情形。姐姐也不须担忧,肃远少爷一身武艺,必不会让镜言出事的。”
是呢,肃远临去时说过,如若自己救镜言迟迟未归,让他们先到外头等,届时在外头碰面也使得,离开就更容易了。
碧池道:“不,等不到镜言,我不走。姑娘你们先走吧!”
庄琂拉住碧池,柔声安慰:“姐姐不走,我自然不会走。姐姐舍身为我而来,我怎能自顾逃离?要走,也得一起走。”
碧池见庄琂情辞恳切,又那般执拗,便想,真耗在这儿等,万一肃远在外头,那不是耽误了时间?于是,碧池征求官之轩的意思,要不要赌一把,先出去再说。
官之轩道:“我听娘子的,娘子说出去,我便随娘子出去。”
最后,众人打定主意,就此离开牡丹亭。
好在庄琂记性极好,入庄时候记得路径。这会子,黑灯瞎火倒也无妨,幸有一轮明月淡照,她勉强能辨别得方位,遂而,领着众人轻手轻脚,凭记忆寻路往外头走。
一路上,倒十分顺畅,并无人看守,众人一口气,出了十里红庄庄外头那处牌坊。
站在牌坊下,再沿路往外走,便是十里地了,出了十里地,就出了十里红庄的地界。偏是这时,就缺肃远跟官镜言。众人如何走得?
当下,碧池和官之轩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庄琂、药先生俱没言语,心想再等等。
三喜急了,喃喃道:“不会是肃远少爷出事了吧?”
庄琂狠狠叱喝三喜:“不许胡说!”
昔日,伯镜老尼说过:“一众某事,好事坏事,一旦达成共识,宁可闷头,不可言破。若是言破,必搅乱军心!”
三喜此方的话,可不是应了伯镜老尼昔日的教导?
难怪庄琂动怒。
接着,碧池和官之轩反应强烈,道:“姑娘你们走吧,我跟之轩回庄里。”
说时,碧池就要往回走。
庄琂那肯让她冒险,迅速拉住她,道:“姐姐切莫着急,如今也出来了,倒也不怕人追,我们在这儿多等一刻也无妨。”
碧池哭道:“都那么长时间了,必定是出事故了。姑娘,你叫我如何等得?这萧夫人万一知道我们逃了,对付完肃远少爷,一定对付镜言呀!”
庄琂能说什么呢?如今,再多的安慰话语,此刻出口,它不合时宜。
因碧池哭得伤心,急切。药先生有些烦躁,跺脚道:“我也觉着仓促了点儿。趁这会子没人发现,我们回去得了。”
庄琂微微叹息,只能应了,道:“那……那我们一道回去。”
碧池反而阻拦庄琂,道:“不不不,好不容易出来,姑娘别回去。姑娘通那训蛇秘术,你们就此出去,极其妥当。到底,我们也不白来这一趟呀!姑娘出得去,再找人来接我们……”
庄琂耐心道:“姐姐说哪里话,即便要我出去搬救兵,我又能搬谁去?我们这般辛苦出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家共进退么?姐姐决定回去找肃远跟镜言,我跟姐姐一路。”
也不再拖泥带水言说其他,庄琂先迈开步子,往庄内走。
后头的人悻悻的跟着。
才没几步,只听见前方黑幕夜下,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细心听闻,碧池立马辨别出来,喜冲出口,道:“是镜言的声音,是镜言的声音!”
庄琂等人加快脚步迎行,相向而来,果然是肃远,他怀里抱着官镜言。
碰头,肃远急促道:“我略迟了几步,赶紧走吧!”
碧池和官之轩抢下官镜言抱住,百般呵哄。
可官镜言哭声难止,想是被吓住了。
肃远招呼众人往外走,并说:“我好不容易守候到她们歇下,这才把镜言抱来。想是我不会抱小孩,给弄醒了。这会子哭出来,怕是惊醒里头的人。我们赶紧加快脚步。”
言语间,众人趁着皎洁的月光,顺十里地的道路往外跑。
而此时,十里红庄里头“铛铛铛铛”敲起警报声,人声瞬间沸腾,一阵一阵骚乱传来。
庄琂等一面跑一面朝身后看,那庄门口,火把熊熊,一提提灯笼满天红闪,那里头的人追出来了。
情急之下,肃远对庄琂道:“姑娘带着他们先走,我垫后阻拦。”
庄琂道:“那怎么行!”
肃远道:“没有什么行不行的!你照我的去做。”说着,肃远从身上掏出一块金字腰牌,将它塞给庄琂,道:“你若出得去,拿我这块牌子,到烟波渡外福寿镇长亭官驿站,把牌子交给他们即可。别的,你们不必过问,也不必担心,那里的人自然厚待保护你们。”
庄琂怪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报官?”
这万万不可呀!对于庄琂而言。
可肃远不知庄琂的苦衷,继续道:“事到如今,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此次来烟波渡,也为萧夫人而来。巧撞上你们了,这才耽搁些许时日,究竟是要办这件事的,索性趁这会子办吧。如今,三言两语难跟你说清楚,你记得拿我的腰牌子去。后面,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庄琂心慌慌道:“可是……”
肃远催促药先生等把庄琂拉走,道:“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姑娘你听我一句。有我挡着,你们出去是有希望的,而且,我身上有功夫,他们也未必打得过我。若不出意外,我还能跟在你们后头……去吧,去吧!”
在肃远的催促下,药先生和三喜夹拉庄琂,走了,官之轩和碧池抱住官镜言紧跟后面。
也不知跑有多远,只听到身后,十里红庄牌楼下,刀剑交加,清脆声响,一片哄闹!
想必是肃远与十里红庄的人打斗起来了呢!
幸好,有肃远垫后纠缠,十里红庄的人没追跟。庄琂等人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奔逃,个个累得不成人样,心里估摸着快出地界了。
谁知往前,迎面而来,又是一众车马火把。刀疤二等人率兵驱入。
庄琂等人瞧见,俱是心里咯噔一下。
庄琂失声道:“坏里,庄里闹瘟疫,夫人没派蛇虫来把守,那些恶贼要杀进来了。”
药先生道:“姑娘还管他们杀不杀进来,我们赶紧躲去一边,等他们进去了我们再走。”
说毕,药先生主持,呼唤三喜拉庄琂去暗地里,官之轩和碧池捂住官镜言的嘴巴,也一同藏去。
此时,刀疤二等人车马行近,一片欢呼。
刀疤二领在前头,对身后众位兄弟道:“今儿可真是守准得个好时候,进来一二里地,竟没碰见半条蛇虫。想是那妖婆子将他们关起来,松懈了呢!兄弟们加快脚力,快快往里攻进……”
他话没说完呢,忽然,一阵冷风从路边蘑菇丛里吹来,紧接,呼啦啦的声音,由远及近。
若猜测不错,那些声音是蛇虫出动爬行之声了。
刀疤二等人的车马倒有警觉,马匹四下乱撞,焦躁不安。
暗地里,药先生惊吓道:“姑娘,是时候吹树叶子了,看样儿,这前后左右,蛇虫要来吃人了!”
庄琂掏出树叶子,两手都在颤抖,可是她有足够的定力,憋住一口气,没忙发声。
药先生急道:“姑娘别等了,听着就是毒蛇猛兽呀!”
庄琂喘息道:“先生别急,那些贼子乱哄哄的,最能招惹蛇虫。看是不是先攻击他们。”
药先生道:“哎呀,姑娘,这蛇虫可不认识咱们呀!万一先吃我们呢?”
正当下,刀疤二那群人有的策马回头,有的惊落马背,有的已拔刀弄剑四下砍杀。
借着他们的火光,果然看见一条条大蛇将他们围住,攻击他们……
混乱、惊叫,嘶闹,连天一片响。
如药先生所担忧的,那些蛇虫真不认识人,旁边已有些往这边游来了。
碧池抱住官镜言,吓叫出声,官之轩一命保护妻儿,站了起来,扬开腿脚,四下乱踹,因见一条大蛇向碧池张口扑下,官之轩赶紧扶拉她,往一边躲去。
这边,庄琂紧张不已,这才将树叶子举起,吹响。
哪知,树叶音响,蛇便停止进攻。
因是这样,刀疤二那些人有缓气儿的机会,由此,他知道旁边有人训话蛇虫,便吩咐道:“前面有人指挥大蛇,先把她们抓来。只要抓住她们,我们就没事了!”
手下兄弟们听得,个个热血沸腾,也为了保命,都一哄而上,他们倒没扑往庄琂、药先生、三喜这边,因看到官之轩一家站在远处奔逃,想是他们召唤蛇术,于是,只围住那一家子。
庄琂见状,停下树叶子的声音,转头对药先生道:“先生,你去帮帮碧池姐姐他们!去吧!快快去呀!”
药先生“哎呀”一声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