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红见到庄琂三人出来,略是安心。
庄琂顺着酒红那眼神看,外头黑幕夜下,静静的一片,无任何异样。
庄琂再看看地上的灯笼,方才问酒红:“姑娘怎么了?”又引请道:“姑娘里面请。”
酒红蹲下,捡起灯笼,重整情绪,冷冷道:“不进去了。我来跟你们说一声,我们庄里出现瘟疫,今夜开始各门各屋须闭户,任何人等不得擅自出来。若是不怕死的,只管红哒哒白哒哒的走,别是我没提醒你们!”
三喜快语道:“都不出去,我们吃什么呀?”
酒红道:“自然有人送来。”
庄琂关切问道:“你们庄外头如今什么情形?要紧不要紧?”
酒红道:“死几个人,你说要紧么?”
碧池吓得浑身发软,道:“那……跟我们一块儿来的爷们怎么样了?我女儿怎么样了?”
酒红白了碧池一眼,道:“管好你自个儿便是福气了!”
于是,酒红把关键厉害重要的事捡些来说,千叮万嘱之意,最后,不加停留,离开牡丹亭。
看着酒红离开,碧池开始哭出声,她是担忧丈夫官之轩和女儿官镜言了。
庄琂和三喜轮番安抚,皆不管用。
就在几人恐慌惊忧之际,门外“咔咔”响动,似有人在敲门。
碧池听得,止住哭声。
庄琂“嘘”作个手势,再往门窗处靠近,出声问:“是谁?”
那外头的人回应了,是肃远的声音,道:“是我,肃远!”
屋里三人如获救星,喜不自胜。庄琂一马当先,去开了房门,将肃远迎了进来。
肃远进屋,几人定眼一看,唬出叫声。原来,肃远一身怪异打扮,蒙了头脸,在头及身上箍捆很多的藤条枝叶。
殊不知,这便是酒红才刚看到的那一抹绿呀!
肃远也没脱去身上的怪扮,快语说道:“别怕,我这打扮掩人耳目用的。才刚来,险些叫她们的人见到,好在我身手快些。如今无妨了。”
庄琂道:“难怪来的姑娘吓成那样。”请肃远上坐,又叫三喜奉茶。
肃远推辞道:“不必劳烦。我们说说重要的事吧!”又正色说:“阿玉姑娘来找我,大体与我说清楚了。我很赞同琂妹妹你的做法。虽然危险些,却正是好时机。我呀,得到阿玉姑娘的传话,寻得好时候,去见了药先生和之轩兄弟了,他们都挺好。我也把姑娘的计划告知他们,他们很高兴。”
庄琂喜道:“那就妥了。”
碧池泪涟涟抢道:“可是……我女儿呢?我女儿镜言在萧夫人那处呢!”
肃远猛想起来,拍了一下脑门,道:“哎哟!我可忘了这事儿。不过你放心,我本就在长春宫处,镜言小姐有我呢,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如此说,碧池放心了,急是跪下,对肃远磕头恩谢。
庄琂看到肃远做得周到,十分感动,柔情蜜蜜地望住他,道:“辛苦肃远少爷了。”
肃远羞涩道:“怎么又生分了呢?”
庄琂勾下头脸,尴尬一笑。
肃远又道:“如今,姑娘打算怎么做?我们什么时候走?”
庄琂从羞涩中拉回情绪,舔了舔嘴唇,思想半分,道:“我原想越快越好。可如今听说瘟疫闹得凶,夫人让各屋禁闭呢,我们这会子走是大好机会,可不知妥不妥。”
肃远道:“只要我们出去了,外头自然有大夫治得。历来瘟疫时疫,只要对症下药,治得及时,也不怕的。如今在这个毒窝里,大家人心惶惶,反而危险。”
庄琂道:“那,你的意思是?”
肃远道:“不赶早,不赶晚。等我一一通知下去,我们明天晚上就走。姑娘若是赞同我的想法,我这就给关先生和阿玉姑娘先说,再去知会药先生他们,最后带上镜言小姐……”
庄琂点点头。
碧池更是欢喜了,道:“如此甚好,那事不宜迟。烦请少爷快快作准备。”
肃远抱拳,道:“既然定了,我们就这么办。”因想到庄琂的伤势,又关切,问:“可是,姑娘身子痊愈没有?”
庄琂道:“我跟三喜已大好,无妨了。”
肃远安心,正要告辞,庄琂却叫住他,让等一等。
没一会儿,庄琂拿出一个荷包香囊,递给肃远,什么话也不说。
肃远接过荷包,两人心思想通似的,相互对视,一笑。
末了,庄琂替肃远开门,送他出去,对他道:“你个人注意安全,我们等你好消息。”
肃远听得这句话,心花怒放,转头来,露出灿烂笑容,应道:“放心,有我呢!”
就此,肃远匆匆而来,又匆匆走了,一切顺意顺遂。
这一夜,肃远按部就班,挨个儿找阿玉和关先生、药先生等作说明,定好逃离时间,俱不在话下。
次日。
肃远呆在木楼里,盼天黑里庄,倒也静心,因听到外头传来呼呼喝喝,一会子说有人染了毒倒了,一会子说有人死了,一会子说分派的口粮食物起了争执……
肃远有些担忧庄琂那边,原本静心呆着,有些坐不住,遂而起身出去,不顾险境,往长春宫外头寻人。他想找萧夫人问问,可曾送吃的给牡丹亭那边没有?
到了外头,见大萧和小萧头脸包裹严实,正跟几个管事婆子说话。
小萧大约见到肃远,急是指住他,道:“你要死呀!就这般**裸的出来。谁许你出来的?谁许你这样没防没护的?”
说罢,小萧从身上扯下一方手绢,过去塞给肃远,道:“快快把脸面包起来。”
肃远感激接住,按她的意思蒙脸面。
小萧便也不管他了,又转身去与大萧、婆子几个说话。
肃远站在一边,听得三三两两。
只听婆子说:“昨夜,她从牡丹亭回来后,我没让她进屋,另腾一处地方给她住。这早上去叫门,没人应。隔门缝瞧,见她躺在床上,软软的,没一丝力气。我想是遭了,她昨晚一路进出,先去长生殿,后去牡丹亭,怕是感染了时疫。我没敢进去呀,先回我们那屋去给大家伙警醒。随后想快快来知会一声,给夫人报一报实情才好。哪料呢,她们姐妹情深的一班子,有个送吃的去给她,说是叫门没人应,也隔门缝瞧,里头的人已从床上摔下,僵躺在地上了……”
大萧和小萧听得,唏嘘一阵。
大萧如是说:“太大意了,想是没准备妥当就出去。原本指派的人去,我想起来,并不是她呀,怎是她去了?”
婆子回说:“昨夜屋里那群蹄子闹抢食物,我看不过眼,跟她们说理,先打发她去了。我也没想到这样。想是她一时赌气贪玩,回来路上在外头耍了一阵,叫染上了。总归是她个人不听劝。我都说了,快去快回,别在外头耽搁停留,更不可随意去串门。谁知道她来来回回,又往哪里去染了呢!”
大萧道:“那回来后,不是报与你了么?敢情是她有事,你就好好的?”
婆子道:“不瞒姑娘说,夫人给的时疫汤药,我们喝了不少,预防着。”
小萧怒道:“那为何不给她喝?”
婆子道:“说的是呢,原本有她的。可她出去了,我们喝的时候,没备有她那份儿。也想着,她到底知道厉害的,自个儿出去干净利索,不会染到什么不好的来。谁知这么快呢!”
大萧和小萧相互对望,叹息,再责怪婆子几句,打发她走,不再说什么。
婆子走后。
大萧和小萧方注意肃远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小萧道:“杵着做什么?都听到了,还不怕么?”
肃远瑟缩道:“怕呀!才刚你们说,有人去了牡丹亭和长生殿回来死了,那……牡丹亭那边的人究竟如何了?可还好?”
大萧哼地冷笑,道:“好得很,派人送吃的去,都吃好睡好的呢!”
说完,大萧转身离去。
小萧却不走,靠近肃远,冷嘲热讽道:“看来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
肃远忍了一嘴巴,笑出声,谦和道:“不管谁人,我都关心。若是知道姑娘你也那样,我也要关心的。我一视同仁。”
小萧柔声道:“是么?”
肃远道:“是呀!姑娘你如此貌美,出个什么事,岂不可惜!”
他一面说一面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将脸上的手绢扯下,快步转身,将手绢塞还给小萧。
小萧不要。
肃远哪里管,就是还她,当即,离去。
小萧怒煞煞的跺脚,啐道:“等成了亲,看我怎么修理你!”
肃远听到小萧的说话,自言自语道:“等着吧,赶明儿,我们都离开十里红庄咯!”
好不容易挨到夜幕,萧夫人吩咐人各处送食物。小萧亲自提食盒来给肃远,两人见面,仍旧唇枪舌战,冷嘲热讽。
跟一对儿小恋人似的打情骂俏。
小萧临走时,终于温柔一回,道:“别看我这样对待你,好吃好喝,好声好气的,那是我可怜你。你别不领情。”
肃远打躬作揖,回礼道:“谢姑娘了。”
小萧心满意足,娇羞道:“我姐姐是不愿意娶你的,到时,你只管跟我过。家里一切有我,往后,我不会亏待你。”
肃远装出一副女相,听着,道:“谢您了。”
分别之后,肃远没吃东西,赶着手脚将自己打扮妥帖,好等天色再暗些,去营救药先生、官之轩、官镜言等人,再去与庄琂聚头。
入夜。
肃远按计划行事,先将药先生、官之轩等从另一处屋舍解救出,引领来至牡丹亭,气没喘顺,又前往长生殿接关先生和阿玉,最后一遭去接官镜言。
可最后一程有些难度,肃远说:“镜言小姐在夫人那处,专人看管照顾,这会子恐怕接不出。等她们都歇下了,我再去。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接出来。若是我手脚迟缓些,你们先出去。我们在庄外头碰头。”
药先生道:“出得十里红庄大门,那外头还有十里地。没个车马,单靠我们这些脚力跑不得多远,万一路上碰见毒蛇猛兽,如何招架?”
庄琂笑了笑,指着桌子上的绿叶子,道:“鬼母妈妈教过我训蛇术,只要叶子备够,我就能指挥那些毒蛇。毒蛇猛兽,倒是不怕的。只是先生说的对,需要车马。”
肃远道:“这也不难,我再找找,备一辆车马就是。”
就此,肃远又出去了,找了一圈,但没见马匹车轿,回来泄气道:“看来,这地方的人都不爱出去的。没有车马呀!”
庄琂安慰道:“来时,大萧姑娘和小萧姑娘来接我们,用的是蛇车。实在不行,我们只能靠脚力了。我们大家忍一忍,辛苦走个十里地,外头就安全了。”
这是下下之策,别无他法。
然而,谁人心里都清楚知道,单靠脚力逃离,不切实际,毕竟还有小孩在身,但为了出庄,这等担忧,谁也不愿说出口。
祈盼今夜能平安顺遂,一举奋力,同心同德,走出这座十里红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