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的低笑声和谈话声,像滴水落到海绵里,瞬间消失,全场安静。
所有人都朝着声音源头看过去。
白依依听到张岚芝小声问白竞航:“你给萧家发请柬了吗?”
白竞航显然没有发请柬,他也是一脸愕然。
侍者判断了形势,立即明白眼前的少年是尊大佛。
他恭敬地示意萧喻把手中的礼物交给他,可萧喻只是睨了他一眼,礼物仍然握在手中。
侍者惶恐地退开一步,躬身引他入场。
萧家财雄势大,但行事作风低调,除了在正式场合给新闻报道提供一些照片,萧佑成基本不会在媒体上露面,更不用提还在上学的独子萧喻。
在场的富豪们,大多还不知道萧喻是圆是扁。
萧喻当然不圆也不扁,他一出现,就让诸位公子少爷自惭形秽。
就连见惯了他的白依依,此时也不得不感叹,这人真是乱入狗尾巴草丛的幽兰清竹。
虽然见过他穿西装的样子,可到现在她才真正感受到他作为家世显赫的大少爷,一身气派和光彩竟是如此夺目。
光是一个影子就胜过别人的全身照,一个挥手就压过众人的凌云傲气。
这样一个光芒万丈的他,正是白依依此时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
难道连他也要看到如此低微可笑的她吗?
作为宴会主人,白家夫妇连忙上前迎接。
白竞航还能保持住镇定,可张岚芝那阿谀奉承的作怪样,让白依依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萧喻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伯父伯母,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请自来,希望没有对你们造成什么困扰。”
白竞航和张岚芝一时搞不清他是真的在致歉,还是在暗示自己没有收到请柬。
可他们哪里想过能请得动萧家的人啊!
但凡他们两夫妻平时多关心一下白依依在学校的情况,也不至于这么失策。
萧喻像走进自家府邸般自然,目光一扫,却像鹰爪抓野兔一样,一眼抓住了窗边的巩天晨。
两人只交锋了一秒,胜负立分。
巩天晨后退两步,意气不再。
萧喻收回目光,向白依依走去,可他走了一半,又停下对安静如鸡的众人说:“大家继续呀。”
谈话声重新响起后,他才走近白依依,后者正以埋怨的目光看着他。
白津津看到这番场景,识趣地离开了。
萧喻站在白依依面前说:“不想看到我?”
白依依诚实地说:“不想。”
萧喻眉毛挑起。
站在不远处的白竞航和张岚芝脸色一变,立即斥责她。
可萧喻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我是她的同学,我想跟她说说话。”
白竞航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拉走他老婆。
萧喻不急不躁地在白依依身旁坐下。
“心情不好?”他问。
“你不觉得我很像一件待售商品吗?”她憋屈地说。
“你不是。”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知道我不是,可我看起来确实很像。”她的心情依然很低落。
“他们的目光不重要。”萧喻说着,递上礼物,“给,生日快乐。”
“今天不是我生日。”
“我知道,过两天才是。”
他又知道,他又记得。
带着一点点感动,她接过礼物:“这是什么?”
“打开看不就知道了?”
白依依撕掉彩带和包装纸,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带底座的水晶球。
水晶球里盛着大半浅蓝色的海水,中间漂浮着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山。
冰山仅有小部分浮在水面,水下是它硕大的尾部。
尾部固定着漂亮多彩的珊瑚,一只胖胖的北极熊潜到冰山之下,窥探着它们的秘密。
白依依转动着水晶球,看着浮动的海水和冰山,雪白可爱的北极熊,沮丧地说:“比我画的好看。”
萧喻轻轻笑了笑:“不喜欢?”
“喜欢,”白依依说,“可它好沉,我怕我手滑,会失手掉了它。”
“不怕,它很坚固,摔不坏。”
“不是怕它摔坏,我是怕它掉在我的脚上,砸断我的脚趾。”
“……那就小心一点。”
“嗯,”白依依答应着,刚好看到瑞姨走过,叫住了她,“瑞姨,麻烦帮我把这个放进房间里。”
“好的,二小姐,”瑞姨接过水晶球问,“其他礼物也放进你的房间是吗?”
“啊?不用,其他的放杂物房就好啦。”
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偷听他们说话的人听到。
1号公子:“……”
2号公子:“……”
…
N号公子:“……”
萧喻的脸上焕发出胜利的光芒。
白依依这时也发现自己刚刚好像忘记压低声量了,苦恼地偷瞄白竞航和张岚芝。
他们的脸色果然很难看。
还好,她真正的后援赶到。
白津津在她们父母发作前高声解围:“依依今天赶了早班飞机,没睡好,一时口误说错了,她的意思是书房!瑞姨,麻烦把其他礼物送到书房里。”
瑞姨连连点头说好,吩咐几个佣人搬礼物。
白依依按着太阳穴揉了几下,又倒在沙发里。
萧喻在心里哼着无声的小曲,问她:“不饿吗?吃点东西吧。”
白依依有气无力地说:“不想动。”
“我帮你拿。想吃什么?”
白依依呆想了一会儿:“扬州炒饭。”
萧喻又笑了一下,起身走向自助餐桌。
见萧喻走开,张岚芝想立即审问白依依,却被白津津拦住劝退。
就在这时,又有侍者进门传话:“欧阳世家大少爷到了。”
竟然有人这么晚还赶着来,已经不是主角最后出场的意思了,大概是来看热闹的吧?
白依依好奇地看过去,发现这人二十五六,贼眉鼠眼,相当好认。
估计是错会了她什么意思,他向她投来了一个恶心到她的笑容。
看到他迈出步子朝自己走来,白依依一个激灵,急忙望向自助餐桌的方向。
还好,萧喻从来没有选择困难症,他已经给餐碟放满了点心,正在走回来。
扬州炒饭是不可能有的,他只是按白依依平常的喜好选了一些食物而已。
白依依感激地接过餐碟和叉子,胃口瞬间大开。
“多吃点吧,才一个月就瘦了。”萧喻看似心不在焉地说。
白依依湿了眼眶。
如果他今天没出现该多好。
本来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适应了没有他的日子,可他现在又出现,又来照顾她。
明天他又不在了。
虽然有点哽咽,但她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点心了。
食物还没有完全躺进胃里,张岚芝就笑嘻嘻地走过来说:“舞会很快就开始了,你们准备准备吧。”
听她这意思,难不成她以为萧喻会是第一个请她女儿跳舞的人?
白依依满头黑线。
开什么玩笑,她压根不会跳舞。
“我先上楼补个妆。”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好,好,要快点哦。”张岚芝说。
白津津走过来问白依依:“需要我帮你吗?”
白依依微微一笑:“不用,补个妆而已,我还是可以的。”
说完,她不急不慢地走了。
萧喻略带诧异地看着她离开,隐隐感觉她行为反常。
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
几乎过了半个小时,白依依都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白竞航开始想发脾气,张岚芝马上叫瑞姨上楼找她。
可10分钟后,瑞姨慌张地回来说,没找到人。
于是,带上几个佣人,瑞姨和白津津开始满屋子搜人。
白竞航眉头打结,打开手机查监控。
大概是看到了她的一小段身影,却一时没找到她到底藏哪里了,白竞航忍不住暴发了脾气,一甩手就扔掉了手机。
结果,等佣人捡起他的手机还给他时,他的手机居然黑屏打不开了。
在场的宾客面面相觑,猜到舞会大概是进行不下去了。
张岚芝连忙跟大家说“没什么事,舞会很快就开始了”,可陆续地,一些宾客推托有事就先走了。
后来不知道哪位少爷说了句“该不是掉进游泳池了吧”,张岚芝一听,还真叫人去游泳池找人了。
萧喻的手指轻弹了几下沙发扶手。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单手插裤袋,信步走上楼梯。
才刚上楼,他就听到佣人们焦虑的对话。
“客房都找遍了。”
“书房、画室、钢琴房也没有。”
“花园也没人。”
“我们再找一遍吧。”
“哎哎哎,你去那里干嘛,那边只有杂物房而已。”
萧喻听完他们的对话,抬头看了看走廊上的监控。
摄像头是枪式的,有监控死角。
等没人经过时,他走到佣人们所指的杂物房门前,看到门把手是非常普通的那种。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铁丝,往弹子锁里慢慢转动,没多久锁就开了。
手一推,门一开,他就笑了。
偌大的杂物房里,杂物摆放有序,地板打扫得干干净净。
没有床,也没有沙发,白依依在地上铺了个棉被,将自己一裹,正酣然入梦。
萧喻看着她露在被子外的半张脸,忽然想弄个恶作剧,想捏住她的鼻子,让她喘不过气从梦中醒来。
可理智还是战胜了他内心的皮皮鬼。
考虑到走廊上还是有监控能录到他,他没有进房间,而是帮她重新锁上门。
他优哉游哉地继续在走廊上逛荡,遇到佣人问他有什么需要时,他就回答“帮你们找人”。
不知道逛了多久,他几乎走熟了整个别墅,认出了所有佣人。
当他终于听到张岚芝走上楼梯的声音时,他知道是时候叫醒她了。
可他才刚踏进一条楼梯,他竟听到白依依一声惊叫。
紧接着就是一个男人的惨叫声。
两个声音都在楼上。
他飞快跑上去,身影一掠就出了楼梯,远远看见她弯身倚在走廊栏杆上,惊惶失色。
“白依依!”他冲过去扶起她,“发生什么事?”
白依依看到他,顿时安心了。
她伸手指着几米外她的房间门口说:“里面有贼。”
萧喻一听,大步走向她的房间。
一来到门前,他就看到房里一个躺在地上痛得蜷缩的男人。
贼眉鼠眼,两只手正捂着自己的左眼。
这时,张岚芝、白津津、瑞姨和不少佣人都闻声而来了。
“依依,你到底去哪里了,我们找你好久了!”
“二小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萧大少爷怎么站在这里?”
“哎,那不是欧阳世家的大少爷吗,怎么会在二小姐的房间里?”
“欧阳少爷怎么受伤了,是谁打伤你的?”
大家七嘴八舌,场面有点混乱。
萧喻用行动打断了众人的声音。
他一手抓住欧阳大少的领口将他提起来,扯着他拖向白依依。
“说说发生什么事?”他的声音平静中酝酿着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