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比如就像是李忠那样子,每一次向敌人冲锋之前总是要喊几声,那样子是要增强冲锋杀敌之时的气势,总是会觉得那是让人很兴奋的事情,不过那好像没什么不妥。
至少每一次李忠那样子的时候,王德知道李忠不怕死,却不会觉得他是想死的。
是人都想要活着,也总爱说自己胆大不怕死……从小到大,不是经常遇到这样子的人吗!就连是王德自己,也是常跟王道王豹他们这些伙伴们吹嘘自己不怕死。
所以如果眼前这些人真的说不怕死,王德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偏偏,这里没有一个人这么说,却又让王德深切地感觉到,他们就是这样子的一群不怕死的人。
“他们是一群不想离开家的人吧!”谭车苏只是淡然回答王德,倒是没有多说。
谭车苏这是要卖关子?
不对!王德是想起来:谭车苏应该也是刚刚才认识他们吧!就比我早进来一步,估计他也知道的也就只是这些人不怕死。
王德抬头向那衙门内望去,远远的看见那师爷张迪,还坐在那一堆的火药旁边,也是在望着他。
那个师爷是这一群人的首领?
这个师爷又是什么人?他怎么就能聚集了这样子的一群人?
王德心里想着:他不是那个漏底火灌何灌的师爷吗?那何灌胆子多小啊!他会敢把这样子的一个人放在身边吗?
王德迈开步子走向张迪。
“小心!”谭车苏提醒了一下,王德往前走可就是走到了庭院之中,那可是随时会有箭落下来。
在这些人面前,可不能“充当胆小鬼”,王德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去,辽兵倒没有在此时放箭,王德是一路的走到了那张迪面前,那宗箭也还是呆在张迪身边,他仍然戴着阎王面具,看不出他是个什么表情。
那一堆堆放在原本知州公堂上的炸药,仍然是那么醒目,王德倒有些儿刻意不想去看它们,可还真是转不过脸,扭不过脖子,就是看着那一堆炸药。
虽然说王德平常很少碰炸药,但他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一堆炸药,足够把这知州衙门炸成平地的了。
这时王德才看清,这由一捆捆的炸药堆成的炸药堆,大多数的炸药后面,都插着一支箭,原来这些炸药是要射出去,那可真是够那些辽兵受的了。
那张迪仍是稳如泰山地坐在这一堆的炸药的面前,在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的紧张或者害怕之色。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的便是这样子吗?
“你叫张迪?”王德开口问道,此时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客套的话。
“是!你有何事?”张迪倒也痛快,同样不想多说废话,王德不禁是想到那漏底火灌何灌,一开口就让人觉得说的全是废话,听了就让人气血沸腾的想要狠揍他一顿。
“这里的都是你的人吗?”
“当然了!”张迪似乎有些儿得意,也不知是否有嘲笑王德的意思。
王德心中还是不想让眼前的这些人全都死在这里,不自觉的有些儿小心翼翼,道:“你是准备死守在这里吗?”
张迪朝王德瞪了一眼,道:“你要是怕死不想留在这里,可以出去投降。”
张迪话刚一出口,守在他身边的人便满是鄙夷地望着王德,似乎王德真就是一个只会投降的胆小鬼。
王德心里火顿时冒了出来,道:“就是你投降了,我也绝对不会投降。”
张迪又瞪了王德一眼,道:“你不能投降,都差点儿忘了,你是从地道里过来的,要是你投降了,把外面的金狗从地道里带进来……”
张迪没有再说下去,他旁边的人立即提着刀就上来了,一个一个的全都将刀架在王德脖子上。
王德原本还有些儿担忧说话会得罪张迪,会不好办事,但现在反而是一点儿担心害怕都没了,因为不惹他,他也会生气。
“哎!”宗箭立即站起身来,向着张迪说道:“张师爷息怒,都是杀敌的勇士,何必一言不合就动怒。”
宗箭虽说是在劝和,话中倒是没有丝毫的畏惧“乞怜”之意。
张迪见王德昂然挺立,竟然丝毫不为脖子上架着那么多的刀而担心害怕,显然这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于是一挥手,他手下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便将刀收回,撤回到了一边。
远处的谭车苏,望到这边的动静,原本还想要上来,但见张迪马上就收回了刀,才是没有冲上来,也许担心张迪会杀王德是多余的。
“你想要干什么啊?”
王德想着自己要说的这张迪肯定也是想到过的,还是保持着镇定说道:“死守在这里,这里的人都活不了,何不撤离求得一条活路呢!”
“哼!”张迪冷冷道:“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死吗?”
王德有些儿哑口,一想到要去死,心里总不是滋味,但要说怕,难道他真的会怕吗?他到底怎么都是刚刚打死了好几个辽兵的,而且是自己闯到这辽兵的包围圈中来的。
要说胆小,王德绝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他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这个叫张迪的,怎么就能看成是王德怕死。
难道在这个叫张迪的人眼里,死要比活着好吗!?
王德心里实在是气啊!的确是有一股想要冲上去狠揍张迪一顿,但现在属于寄人篱下,再怎么怒都还得要克制。
然而王德还是移步走向宗箭,伸手就将宗箭手上的刀拿了过来,然后将递给张迪到,道:“你不怕死,而且很显然,你在这里就是要求死的,那么,你现在去死吧!”
王德话刚说完,周围的人“刷”的又是齐齐的把刀指向王德,只要那张迪一声令下,就会把王德剁成肉酱。
“T奶奶的……”
“你说什么呢?”
“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周围的人是一张又一张望向王德的愤怒的脸,每个人几乎都开口怒骂,一阵阵污秽肮脏的话是全都喷了出来,话是难听,王德只觉得心下奋奋,但这么多张嘴他也无法接茬,所以都不再理会,只盯着张迪。
张迪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道:“我在这里是为了杀金人的,我可以杀金人而死,但我不会用自杀来羞辱自己。”
“说得好啊!”王德将刀收了回来,道:“杀金人,何必一定要死呢!你若要本事,就应该杀死金人,让自己活着,更要让你的兄弟们活着。”
说话间,王德是伸手指向了周围全都在盯着他们两人的一个个丝毫不露惧色的汉子。
“说得好啊!”宗箭拍了拍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将其展示给周围的人看,道:“我是阎王,我也不想收想死的鬼。”
要是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张迪转向周围的人说道:“你们谁不想死的,可以从地道里离开,我绝不阻拦。”
“我们不走!”
“要死就死,我们绝不走。”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群情激奋,王德在这些人脸上一扫而去,的确没有看到有哪个人是有害怕之色的。
王德不禁自问:“他们这是为什么啊?”
王德想直接把话问出来,可是都觉得这么问出来,会显得自己在害怕一样,这时候怎么都不能“承认”害怕。
王德便在心里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们难道是因为义气吗?男人之间,丢什么不能丢义气,张迪这个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他不走,他们自然也不会走。”
虽然这是一个“充分”的理由,可王德仍然还是觉得这并不足够。
王德又是问道:“你们为什么会选择死守在这里?”
张迪斜瞪了王德一眼,道:“你该知道这里是知州衙门吧!这知州衙门,是桓州城里最坚固的房子,我当然是要守这里。”
王德真正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们不躲不藏,更不投降,而是选择了这种必死无疑的做法。
这些人不是敌人,王德也不想去遮掩或者是拐弯抹角,于是就问道:“这桓州城的人,几乎都已经跑光了,你们为什么留在这里,不管你们武功再高,炸药再多,这衙门有多坚固,毕竟也只是这点人,不可能打得过金兵,他们现在外面还是只有近千的骑兵,但是后面会有更多的金兵杀过来。”
“你告诉他,我们为什么不走。”张迪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汉子,示意他给王德解答。
“这里是我们的家,这是我们的土地,为什么金人来了我们就要走,要走的也该是他们。”
这话说得真好啊!
王德心里赞许,但是这话毕竟是太过于置气了。
“我要!”王德指向张迪,道:“你说。”
张迪愣了一下,望着王德,好一会儿才说道:“他们跟我都是同样子的人,他们说的,就是我说的。”
王德摇了摇头,他心里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感觉,然而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张迪,身上总是藏着秘密。
但凡是有秘密,总是会让人想去探索。
对于王德这样子“随口”就否认的行为,张迪显得不屑一顾,不过他倒也已看出,这不是个敌人,于是也只没好气地说道:“你又是谁啊?我可没心思跟你说。”
“我叫王德!外号……夜叉,靖原军熟羊寨人,现在是靖原军元帅姚古帐下士兵。”
张迪一愣,随即“不屑”地笑道:“靖原军元帅帐下士兵,当官的啊!还真是看不出来。”
王德纠正道:“我不是当官的,我只是一个小兵。”
“那有什么差别吗!元帅帐下的士兵,就跟皇帝身边的太监一样,即便只是个小奴才,也比那些朝廷大官横,靖原军里谁见了你都得退让三分吧!”
王德心中怒火是“嘭”的爆了起来,总算他向来不是暴躁的人,一时倒还能压制得住怒火,而且张迪所说这样子的事,虽然他是不多见,理总还是听说过的。
王德是声声俱厉,字字能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第一,我只是个小兵,不是官,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欺压别人,横行霸道的事情,第二,你也是在那知州漏底火灌何灌身边的师爷,你比我横。”
张迪脸色瞬间由一张只是不计人喜的人脸,变成了一张怒火烧红的暴怒脸,他“嘭”地站了起来,笔直得如高塔一般,一伸手,就一手掌拍在王德胸口。
王德本也没想到张迪会这么动手,当然这个时候他也并不想“输给张迪”,是根本就没有退让,是硬生生地就挡下张迪的这一掌,张迪力道虽足,倒也不狠,然而王德胸口早已是被一棍顶伤,不碰不痛,张迪这一掌来却是让他剧烈疼痛有如火烧,王德终于还是不免的往后退了一步。
而张迪一掌过来,开口就是怒骂道:“别拿我和他们比!”
暴怒的声音几乎像是在这衙门内炸了一颗炸弹,不得轰得整个衙门内的人都一阵震颤,就连是衙门外的辽兵也是惊奇这衙门内发生了什么事。
而王德往后一退,张迪是再一次怒道:“装什么蒜!还说不会横行霸道,竟敢给我装模作样。”
王德,宗箭,还有在门洞守着的谭车苏都是一阵惊愕:这张迪竟然能暴怒成这样子,刚才王德是说了什么?说他是何灌身边的人……
王德忍着胸口的剧痛,张迪没有“乘胜追击”,他心里倒是有点儿高兴,刚刚算是抓住了张迪的痛点了:他很恨那漏底火灌何灌!
宗箭在王德和张迪之间看了看,随后目光是奇异地盯着王德胸口,然后一伸手,就将王德胸前的衣服往两边扯开了,只见胸口是一块几乎变成黑色的淤青,还有一个明显的印,着实吓人,说不定那胸骨都断了。
王德没有装模作样,张迪是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歉意,但气势还是那么压人,直逼着王德,说他想要把王德吞了都会有人相信。
王德将胸口的衣服重新合上,道:“一点小伤,不要紧!”
宗箭忙道:“这么大一块淤青,这可不是小伤,谁有活气化血的金创药。”
宗箭像是命令,但没有人理他,张迪往旁边一挥手,道:“拿金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