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宛今就这样在皇宫住下,整日被拘在距离养心殿不远的随侍院中,接受礼仪教导。
她身份尴尬又劣迹斑斑,奇怪的是,满院的侍从们,竟无一人故意刁难于她。
崔宛今才学了几天端茶倒水的礼仪,就成功把自己的手烫到了。
茶杯“砰”的一声摔落,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她惊呼一声,捂住自己的手背,连忙后退了几步远。
吴嬷嬷见状,叹了口气,吩咐媛儿去拿烫伤药膏过来,媛儿连忙垂下头去,嚅嗫道:“嬷嬷,那药膏前日让月儿用完了。”
吴嬷嬷面无表情的看了头越发往下低垂的媛儿几眼,撇开目光,对崔宛今道:“那你自己去太医院取药膏吧。”
手背处一阵钻心的疼,她快步朝院门外跑去,刚踏出院门,又想起了这几日的礼仪规矩,自觉稍稍放慢了些脚步。
去太医院要绕过御花园,她有原主的记忆,对这里很是熟悉,就想从御花园内抄近道穿过去,从小门直达太医院。
她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瞧见一队仪仗从御花园一旁的小道处缓缓而来,虽没有几人,抬撵轿的侍卫也算训练有素,后头还跟着两个半大的小丫鬟。
当即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哪位后宫地位一般却得宠的小主。眼见周围的侍女皆跪地行礼,她也忙避到一旁去。
正在她以为这只是稀疏平常小事之时,那才堪堪略过几步的撵轿却突然退了回来,在她的面前停住。
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抬起头来。”
崔宛今闻声抬头,只匆匆瞧了一眼说话之人,忙避开视线。
淑嫔却是陡然愣住,心中大骇不已。宫中竟有如此长相的丫鬟,为何她完全不得而知?若是皇上看到了这丫鬟的容颜,这还得了?
她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警惕,此女的容貌,若将满后宫的女子容颜相加,恐怕也不及。
这绝非池中之物,她得想个法子让人悄悄消失才行。
她暗忖片刻,问道:“你是哪个宫里头的?”
崔宛今抬眸回答淑嫔的问题,余光却在后面的假山那瞥到了一抹黑色盘龙纹的衣袖,压下心中的思虑,答道:“奴婢是养心殿的随侍,还在学习礼仪。”
淑嫔又是一惊,心脏差点提到嗓子眼。若是让这小狐狸精学成礼仪,去到养心殿当差,就定有机会到皇上眼前晃悠,届时,皇上恐怕更不会来后宫里了。
心下一沉,她立刻拍板做出决定:“还未开始在养心殿当差,便算不得正式随侍,本宫瞧你机灵,不如把你要来,去本宫那里当差如何?”
她状似给出了崔宛今选择的余地,可下一秒身边的小丫鬟就仰着下巴声音尖利的开口了:“淑嫔娘娘赏识你,还不快些磕头谢恩!”
崔宛今却并未接话,而是缓声道:“奴婢是养心殿的婢女,恐怕要辜负娘娘的美意。”
“呵。”淑嫔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小小婢子,竟敢出声顶撞本宫,你可知本宫是谁?”
崔宛今强压着性子,目光澄然地和她对视,坚持道:“无论娘娘是谁,奴婢已是养心殿之人,断断没有一仆事二主的心思。”
崔宛今有现代人的灵魂,又拥有原主从小到大的大部分记忆,她是前朝皇后之嫡女,从前,父皇后宫的嫔妃无一不对她毕恭毕敬、伏低做小讨好,自此便养成了任性且蠢笨的性子。
反正不管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时时都有父亲与兄长替她兜底。
如今她身陷囹圄、沦为人人皆可欺的阶下囚,要看人脸色讨活,即使学了再多的礼仪、被连续教化了一个月,可她看人的眼神却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纵,眼中没有一丝奴颜婢膝。
淑嫔瞧着这双明媚生动且水润勾人的眸子,手不禁掐紧了撵轿的搭手,她的情绪再也掩饰不住,朝着崔宛今厉声大呵:“你是个什么货色,凭你也配挑三拣四?就算本宫把你送入慎刑司,你也反抗不得。”
“娘娘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奴婢是养心殿的人,怎么样被处决,该由皇上定夺。”
崔宛今脑海中的小人直摊手,这淑嫔的嚣张,和亡国之前的原主虽没得比,却也能当个小弟。她已经提示到这份上了,她还是执意找事,后果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能住进养心殿的随侍,都是登记在册的,去留虽都是管事公公决定,但管事公公代表了皇上的意思,淑嫔公然和皇上抢人,而且还是自己这块烫手山芋,自求多福吧。
淑嫔快被气疯,她本就在贵妃那里受了一肚子气,正在窝火,这个小狐狸精竟敢出言顶撞她,她今日不给这贱婢颜色瞧瞧,她的面子往哪搁?
谅她也没有后台,长成了这副模样,若有后台,想必早就爬上龙床、一举封妃了。
她暗忖了一番,心下便有了主意,朝崔宛今厉声道:“红枝,掌嘴!给本宫狠狠教训这个不知礼数的贱婢,将她的脸给本宫打肿打破,再把人送去慎刑司!”
红枝早就看崔宛今的脸不顺眼了,得了命令,她脸色都因兴奋而隐隐涨红,快步走到崔宛今的面前,高高的抬起手臂,带着呼啸的掌风,就欲扇过去。
就在此时,红枝突然尖叫出声,哭喊着捂住自己剧痛不止的手腕,摔倒在地。
一道身着黑色棉袍,上头绣着精致盘龙纹样的高大男子微沉着脸,满含压迫感缓步走来。
淑嫔的撵轿被侍卫连忙放下,四周齐刷刷跪倒一片,淑嫔的魂都快吓飞了,正欲娇滴滴的向崇元帝撒娇时,却突然被一旁的金龙卫用布堵住了嘴。
“不是一直在提慎刑司吗,既然你喜欢,便永远待在里头吧。”
崇元帝波澜不惊的说出这句轻飘飘的话,仿佛不是在处置和自己同榻而眠过的宫妃,而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如何如何。
人被拖走,周围的侍卫婢女皆被秉退,御花园内恢复了寂静。
崇元帝屈尊降贵的半跪在地上,轻轻挑起崔宛今莹白的下巴,眼神带着纵容,似在观摩一个屡屡犯错的小辈。
“啧,传言中,你不是骄纵任性得很吗,怎地才学了一个月的礼仪,就乖得跟个鹌鹑似的,被欺负了也不晓得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