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气氛煞是诡异,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瑜晚只觉得如芒在背,身后好像有数把刀子对着她来回的晃动着,似乎只要她一个不注意,那些刀子就会落在她身上似的。
顾琛易知晓她的顾虑,温柔的将她护在怀里,“不要担心,宏爷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宏爷笑而不语的将紫砂壶放下,轻咳一声,堂里一些闲言碎语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林瑜晚尴尬的坐在椅子上,弄不明白这种气氛下为什么要让他们过来,急忙问道:“老爷子有什么话不能私下说吗?”
“今天这场合就怕了?”宏爷笑道。
林瑜晚语塞,她敢说不怕吗?
她虽然嚣张狂妄,可是她只在他们那个圈子得意忘形,在这不敢涉足的黑界里,她还是规规矩矩的就像是一朵白莲花。
“只是我不明白你让我来这里做什么?”林瑜晚问的很小心,就怕自己一个不留意触到了那些人的逆鳞,让他们觉得失面子拎刀就冲上来了。
“以后这里你会经常来,大家认识认识也好。”宏爷开口解释道。
林瑜晚愕然,经常来的意思是?
“既然我认了你做我孙女,那当然就得把我的那些崽子们牵出来让你熟悉熟悉,你们这些叔伯们都好好看看,以后我彻底下了这个位子,便由晚晚执掌。”
一言一出,满室哗然。
风云堂堂主首先心存异议,直接开口道:“老爷子这话是不是说错了?且不说她林瑜晚只是一个女人,她根本就不是咱们这个圈子的人,您把她弄上这个位置,谁敢信服?”
“是啊,老爷子,我也是不同意,林小姐毕竟是局外人,您让她卷进这个圈子是不是太着急了,也得问问她本人意见才成。”作为准接班人,墨璃目光幽冷的盯着对面的小女娃,二十几岁的年龄,面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让她这么一个小奶娃坐这个位置,只怕众人难服。
“这事老爷子也应该问问顾三少,我并不觉得他会同意顾太太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另一人附和道。
霎时,偌大的庙堂正厅众说纷纭。
林瑜晚回了回神,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顾琛易蹙眉,目光深邃的望着老爷子,道:“我不会同意晚晚卷进这些事情中,请宏爷体谅。”
“晚晚你是怎么考虑的?”宏爷自动忽视那些嘀嘀咕咕闹腾个不停的反对声,目光落在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女人身上,语气温和道。
林瑜晚苦笑道:“我一介妇孺,不懂这些事。”
“所以你也是不愿意了?”
“我只不过想要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罢了。”林瑜晚解释道。
宏爷轻叹一声,“那也罢,我这个人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晚晚,毕竟我无儿无女,这些家业也得有人继承才行,这堂会你说没能力执掌,那我名下的两座娱乐城和在O市的数家赌城就交给你吧。”
“宏爷!”墨璃激动的站起身,额头青筋尤现。
宏爷双眸微抬,不以为意道:“墨璃这是有意见?”
“我还是那句话,我并不觉得顾太太会有本事管理这些家业。娱乐城和赌城都是维持咱们手下的生机,您这样随随便便的交给一个女人,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所以呢?交给你吗?”宏爷敛眉,一一巡视过在场所有人,“你们都觉得我考虑的不对?”
“宏爷虽然退下了管理者的位置,但毕竟都是咱们的大哥,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全然接受,林小姐,我只希望您能好好的管理好这些资产。”位于宏爷坐下第一位的男人面色平静的说出。
言罢,在他位下本打算继续附议墨璃的堂主们皆数选择沉默。
墨璃咬牙,“我是不同意,因为我不想看到老爷子您一个糊涂就犯了不可弥补的错误决定。”
“我现在很清醒。”宏爷站起身,两两四目对视。
墨璃的气场较之身经百战的宏爷而言终归是低人一等,在对峙不到半分钟便稍带惧色。
“我反对。”林瑜晚恢复感官,忙不迭的举手表示很有想法。
宏爷眉头微挑,“你为什么反对?”
“老爷子,我知道您疼爱我,可是我连一个林氏都管理不好,何谈管理您名下的那些资产。”
“没有人是天生的管理者,你放心,我会给你时间好好学习。”
“这可不行,我现在毕竟还是孕妇,您忍心看我伤神劳累寝食不安吗?”
宏爷嘴角微微一抽,“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要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些。”
宏爷仰头大笑,“你这丫头,成,不要就不要,那——”
“老爷子您也别给晚晚留什么东西了,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物质的东西。”顾琛易打断他的话,揉了揉眉头,虽说把晚晚当着所有大佬的面高调介绍出来,只是看这些各怀鬼胎的大佬们,也着实让他们这些人不想过多交涉。
宏爷轻叹,“也对,那我给你看看我的藏品室去。”
林瑜晚霎时精神起来,“您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你去了就知道。”老爷子杵着手杖便丢下这一群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径直朝着庙堂外大步离去。
墨璃额头眉角抽搐,这算什么意思?
“老爷子是不是老糊涂了?”有人问道。
“我们今天开会不是讨论未来一年的计划吗?”有人再问。
“可是我看老爷子并没有打算安排些什么。”有人哭笑不得道。
“那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有人还问。
“估计是来看老爷子逗孙女玩吧。”首位上男人面无表情的站起身,一身中山装穿戴的很是整齐,两鬓微微泛白,却依然挡不住那眉目间外泄的威赫气势。
“廉爷,您看我们要不要把老爷子给找回来?”
被唤作廉爷的男人斜睨了一眼问话的男人,语气沉冷,“多多做事,少说话。”
“……是!”
“老爷子都走了,你们也散了吧,墨璃你跟我来一趟。”廉爷先行踏出庙堂。
墨璃从椅子上站起,思忖片刻过后,还是跟在男人身后。
庙宇后面,有座假山,山上有一条人造小泉,泉水从山上缓慢落下,汇聚在池子里,激荡开一圈圈深深浅浅的涟漪。
“知道你今天犯了什么大忌吗?”廉爷回头,语气很轻,却让人莫名的有一股寒颤的气势。
墨璃点燃一根烟,“我知道老爷子不喜欢别人当面质疑他的决定。”
“明知故犯。”廉爷掏出枪,毫不犹豫的一子弹射中他的肩膀。
墨璃眉头微微一皱,却是面不改色的依旧站的笔挺,血从深黑色的西装里涌出,他故作平静的吐出一口烟圈。
“老爷子的意思是让你长点记性,不用给你惩罚,只是在我看来说错了话就得付出代价,不然长不了记性。”廉爷将手枪丢进池中,继续道:“不管以后林瑜晚会不会接手堂会,你虽然呼声最高,也得给我好好的记住咱们堂会的首要宗旨,老爷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就算再不同意,也得让她坐稳这个位子。”
“廉爷,我只是不甘心,就算不是我,也应该是小七,或者蒋钦,她林瑜晚一个女人,不止我不服气,我相信兄弟们都不会甘心替她办事。”
“咱们走到今天都是因为谁?”廉爷反问道。
墨璃噤声。
“宏爷带着我们从一个地痞变成今天这规模,几十年来,从一无所有变得叱咤东南亚,你只要记住一点,没有宏爷就没有咱们的今天,你不知恩图报,还想着拆他的台,墨璃,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后台赢了,底气足了,就可以随意说话了?”
“我不敢。”
“那你就给我记住,以后再敢胡乱这么说,别怪我下一次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墨璃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在自己眸中消失,烟蒂燃烧到指间,接触到皮肤的刹那一股灼痛袭来,他低下头,将香烟丢进池子中。
庙堂外,闻讯赶来的警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拥簇着几人走出。
署长忙道:“先别行动。”
林瑜晚搀着老爷子先行坐进车内,顾琛易绕过车头直接坐在驾驶位上,随后,保时捷毫无阻拦扬长而去。
车子后,一众黑压压的人头纷纷颔首送行。
警察不明,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是顾琛易他们挟持了宏爷?
这下可糟了,谁不知道宏爷名下一堆脑残粉,那些不论刚入会的还是老人们都尊他为大佛爷,恨不得日日供奉在自己的床头每天每夜都膜拜着,连他们这群警察里也有不少人是他的死忠粉。
宏爷这个人太过传奇,年少轻狂时只不过是一个小混混,只因为敢闯敢拼,在七十年代初,在那个还没有什么黑势力却饱受饥饿的时代,有一群人就这么如同雨后春笋,一天一天的壮大起来,在O门、H港这些地方疯狂的占领着自己的领域。
九十年代,黑势力瞬间恢宏,大街小巷人人都忌惮着这群舔血生涯的恐怖分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关公堂占领了整个行政区。
二十年内,东南亚大大小小还残留的帮会都不得不折服在关公堂下,人家在这个时候却抛弃了靠打拼抢地盘壮大自己的迂腐路线,改投资、设赌城、建娱乐场,可谓是将黑彻底洗的白白净净。
这样的人物,如果说苏胜是明面上的财阀帝国,那关公堂便是称霸黑界的第一巨鳄,那条道上的人一听宏爷名号,谁不敢给七分面子?
只是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在自己的地盘被绑架了?
……
汽车内,气氛融洽。
林瑜晚自从上车过后便一声不吭。
顾琛易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座上的老者,轻声问道:“老爷子突然这么做应该是有自己的原因吧。”
宏爷拿起手杖忍不住的敲了敲顾琛易的脑袋,“还是你小子知晓我的一番苦心啊。”
林瑜晚蹙眉,“您不会真打算让我——”
“你想多了。”宏爷忍俊不禁大笑道:“就你的能力,我想别说墨璃你管不住,那群老头你也别想唬住。”
林瑜晚撇嘴,“所以您就是拿我开玩笑了?”
“老爷子这么做是因为有什么不可估量的事情会发生吗?”顾琛易追问道。
宏爷微不可察的点点头,“昨晚上有人告诉我有个人偷偷的入了境,我不得不防着。”
“这个人跟我或者晚晚有关系?”
“除了你们,我还会放谁在眼里。”宏爷轻叹道,“结果这小妮子还不领情了。”
“晚晚是被吓到了,您也看到了,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我其实也心存戒备的。”
“也罢,今天让你们来之前,我应该先跟你们说一声的。”宏爷降下车窗,让空气涌进一些。
顾琛易降低车速,平稳的驶进辅道,“老爷子可以说明白一点吗?”
“你们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林瑜晚来回回荡着眼神,瞧着他们索性靠边停车过后把自己抛下到车外闲聊时,越发糊涂。
林瑜晚敲了敲头,难道真的是一孕傻三年,被他们嫌弃了?
“叮!”她本打算跟着下车,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阻止动作。
林瑜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昨晚上的一幕一幕重复回拨着,她有些不想接这个电话。
可惜对方似乎瞧出了她的心虚,铃声停了不足三秒又一次响起来。
“什么事?”林瑜晚最终还是架不住对方的锲而不舍精神,按下了接听。
“我要见你。”徐濛冉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现在准备去医院,等我回来再说。”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你。”徐濛冉强势霸道的制止她想要挂断的冲动,继续道:“我去医院找你。”
林瑜晚放下手机,她甚至想不通徐濛冉这么执着的见自己所为何事。
车子外,两道声音被阳光笼罩着,片刻过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回车内。
顾琛易看着她手中的电话,面上仓皇一闪而过,他试探的问道:“是谁的电话?”
“徐三小姐,估计是酒醒了,有什么事想问我。”林瑜晚将手机放回手袋,认认真真的打量过两人,“你们好像瞒着我什么?”
“有什么事需要特别瞒你的?”宏爷揶揄道,“行了,你们今天是准备去医院做检查吧,我就不去了。”
“您交待的事我会注意的,您不用担心。”顾琛易道。
宏爷点头应允,“你知道了就行,今天让道上的那群顽固不化的老头们知道分寸也好。”
“那我们先走了。”顾琛易一脚踩下油门,透过后视镜看着宏爷身后驶上的车子,随后一人走出恭敬的打开车门。
林瑜晚扣好安全带,不明道:“老爷子今天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会知道的,无关紧要。”他说的云淡风轻,语气不急不躁,任谁都看不出他隐藏的焦虑。
林瑜晚轻轻的拂过他的额头,笑道:“你下次说没事的时候,不要只注意语气,瞧你这眉心出现的折痕,真是掩耳盗铃自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顾琛易尴尬的掩嘴轻咳一声,“这里离医院还有点距离,你先睡一会儿。”
林瑜晚靠在车座上,眯了眯眼,“坐久了腰有点酸。”
顾琛易又一次靠边停车,替她放了放椅子,将小抱枕塞到她腰后,“等下给你揉揉,先委屈一下。”
林瑜晚抱住他的手臂,“你别想着转移话题,我等你自己坦白。”
顾琛易温柔的摩挲过她的脸颊,将车窗升上,“睡吧。”
平稳的车速就如同催眠曲,舒缓神经的音乐回荡在车内空间,她不可抑制的闭上双眼,阳光透过窗户暖暖的落在她的手背上。
心若沉浮,浅笑安然!
医院内,顾琛易的车子刚刚驶进停车场,便被一辆红色法拉利阻止前进。
徐濛冉从驾驶位上走出,穿着一件米色风衣,踩着五寸高跟鞋,一副来者不善的气势靠近他们。
顾琛易斜睨了一眼熟睡的女人,将车内暖气打开,随后走出车内,面对来势汹汹的女人。
徐濛冉目光冷冷的扫过睡得很舒服的女人,开口道:“我有话要问她。”
“你想知道的事我也知道,你可以问我。”顾琛易不置可否的先行走出一段距离,确信两人的交谈吵不到熟睡的女人过后方可停下脚步。
徐濛冉隐忍着怒火,拳头紧握,“你们究竟知道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重要吗?”顾琛易指尖靠在车引擎盖上,嘴角露出一抹看不出寓意的冷漠笑容,“徐小姐,我应该声称你一句二嫂吧,既然你已经嫁给了我二哥,我不想听到从你嘴里说出关心别的男人的话。”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徐濛冉红了眼,她害怕那个答案,却又自虐般的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顾琛易垂下眸,道:“你以什么身份去过问这件事的真相?”
徐濛冉语塞。
顾琛易继续道:“我希望你明白,你跟刘煜之间毫无关系,就算我告诉整件事,你又能做什么?”
徐濛冉踉跄一步,咬紧下唇,“我明白了,我昨晚上想了一晚上的梦魇终归是现实对不对?”
“是,都是现实,你想的那些都没错,然后呢?”顾琛易追问道,“然后你打算跟我二哥离婚回到他身边?别傻了,你知道那不可能。”
徐濛冉抬起头,倔强的隐忍着心口处再也控制不住的疼痛,她一手压着心口,一手撑在车子,想哭,却不能流出眼泪,就这么红了眼,红了面的站着。
“不要再犯傻了,这事已经尘埃落定,在你穿上嫁衣高调嫁进我顾家开始,整件事再也没有转圜余地。”
“我一直以为顾三少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至少不会说出这种让人绝望的安慰,是,我是回不了头了,可是你告诉我,我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继续这样没心没肺的活下去吗?”
顾琛易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角因为激动而滑落的一串泪痕,语气依旧冰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不——”
“徐濛冉,我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悔恨,事已至此,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当初没有人强迫你,是你自己高调宣布要嫁给顾谦易,是你徐家三番四次深思熟虑过后才提出的联姻,我二哥再不济,也不会在婚后与别的女人藕断丝连,你一次又一次触犯我顾家的底线,我希望你明白,我们可以同情刘煜,但决不会容忍你因为同情而做出背信弃义的事。”
徐濛冉目眦欲裂的瞪着身前这个看似有肉有血的男人,咬牙切齿吼道:“我没有想过离婚,我也不会离婚。你没有权利过问我心里藏着谁。”
“我是没有权利去过问你心里爱着谁,我只是告诉你,这世界没有后悔药,你自己走出了这第一步,哪怕前面刀山火海,你也只有一往直前,不会再有后退的路。”
徐濛冉顺着车子跌坐在地上,手包滚落在地上,散开一地的狼藉。
“二哥是想跟你过一辈子来着,我虽然知道他很不靠谱,但是我看到了他的改变,一个男人既然愿意为一个女人改变性子,那他是真心想跟这个姑娘厮守一生来着。”
徐濛冉闭上双眼,无力的回复。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我们顾家不会逼你,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可以给你时间慢慢走出来,但请你不要再回头看,就算他是你这辈子饮过最烈的酒,留下最深的记忆,也请你醉过之后就忘了吧。”
顾琛易转身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俯身看了一眼车内依旧睡得深沉的女人,打开车门,动作轻盈的将她抱进怀里。
偌大的停车场,恍若人去楼空的死寂。
徐濛冉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站起身,站在原地,竟是一抹苦笑挂在脸上。
她走过一辆又一辆车,最后停留在宝马车前。
挡风玻璃后,男人面色平静的坐在里面,目光空洞毫无神采。
徐濛冉打开车门,就这么不等他同意坐进车内。
感觉到车身的晃动,刘煜如梦初醒。他想到逃跑,可是还没有走出一步,就被她扣住了手腕。
“顾琛易说的没错,哪怕我现在悔不当初,再怎么自责怨恨,也终归回不去了。”徐濛冉扭动着脑袋,渐渐的,无神的双眼里映上他逃避的面容。
刘煜低下头,掌心冰凉,他用尽了余生所有的气力才将她的手再次推开,“回去吧。”
“对一个男人来说,最无能为力的事就是在最没有能力的年纪,碰见了,最想照顾一生的姑娘;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遗憾的莫过于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等不起的人。你说,我们是谁错过了谁?”
刘煜沉默,他有多想抱紧这个满目绝望的姑娘,可惜时光之里山南水北,你我之间人来人往。
“在感情上,我们都不是好演员,我藏不住喜欢,你演不出热情。我们就像是各自唱着各自的独角戏,自以为编织了一个很美的剧情,却是背道而驰,你想着离开,我想着靠近,你现在躲远了,躲到了我再也碰不到的地方。可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每次靠近你,你义无反顾躲开的那一刹那伤我有多深。”
“对不起。”刘煜最终只有吐出这一句话,这三个字就如一座大山彻底压垮了他所有的伪装。
“我以为你真的不爱我。”徐濛冉反手扣住他再次想要躲避的手,紧紧的攥在掌心里,“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真的只是不爱我?”
“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徐濛冉咬紧下唇,抑制住心口处疯狂涌出的酸意,“抱抱我好吗?”
刘煜毫无动作,就这么坐着。
徐濛冉目光灼灼的刻上他的影子,就像是描绘自己所挚爱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让它一笔一划的刻在心口上。
刘煜颤抖的将她揽入怀中,熟悉的味道充斥在鼻间,他嘴角牵起一抹笑容,一滴泪滑过鼻翼滚进嘴中,酸涩的味道瞬间占有他所有的感官。
“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的过着日子,你以后会有很多幸福,不要再记着我不配拥有的男人,你的明天,应该是阳光的。”
徐濛冉用力的点头,越发用力的将他瘦到不成型的身子拥紧,“好好的活着,就当做赎罪一样活着。”
话音一落,是她仓皇逃离视线的背影。
那样的决然,就如自己梦境里那般,决裂的连回头都不再有。
我终于把你丢了对吗?
徐濛冉紧握着拳头,牙齿狠狠的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回头,不让自己后悔,更不能让自己再停下这双不听使唤的双脚。
刘煜倒在方向盘上,手顺着她离开的方向艰难的伸着,她的手,好暖和。
雾里看花,究竟是谁苍老了等待,楼台望月,终究望不到地老天荒……
医院检查室,林瑜晚没有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竟然已经躺在了床上,一个戴着口罩站在床边的护士正对着自己笑靥如花。
那种诡异的画面让她这个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人被吓得瞬间清醒过来。
护士见她本能的往后一缩,忙道:“正在检查,请先躺好。”
林瑜晚这才看见身上黏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知半解道:“这是什么?”
“心电图。”护士看着打印好的报告单,将她把所有检查用的东西收好,“等一下还要抽血。”
林瑜晚揉了揉头,目光怨念的瞪着门外来回走动的身影,穿上鞋子便直冲冲的朝着检查室外奔去。
顾琛易全神贯注的正在打电话,似乎在通知着什么重要决定。
林瑜晚见他认真办公的模样霎时阻止脚步的靠近,安静等待他打完电话过后,轻轻叩了叩门。
顾琛易回过神,莞尔一笑,“检查好了?”
“你好像很忙,你在警所里的这几天,公司应该忙成一团了吧,你不用陪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林瑜晚将他的外套扣上,“这几天趁我睡着了,你都偷偷的去书房处理公事,你身体刚好,这样劳心劳力下去,会垮掉的。”
“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顾琛易轻轻的抚摸一下她的肚子,“小宝贝们还乖不乖?”
林瑜晚握住他的手,“我说的是实话,你回苏胜吧,等一下可以让人接我回去。”
顾琛易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看了一眼手表,他现在的确忙到都快找不到时间喘气了。
“那等下检查完就给我打电话,我再来接你。”他慎重的命令着。
“嗯。”林瑜晚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
刚一推开门,护士便对着她笑意盎然的晃了晃手里的针管。
林瑜晚被呛住,想着虽然自己不怕抽血,只是这护士是不是笑的太瘆人了一些?
抽好血,林瑜晚靠在床头小憩片刻。
产科主任亲自检查着报告单,将单子放回档案夹之后,瞧了一眼她略显疲惫的神色,不明道:“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林瑜晚摇摇头,“抽了那么多血,估计有点犯低血糖了。”
主任惊怵,“谁给你抽血了?”
林瑜晚抬头,目光环视过主任以及她身后的两三名随行医生,道:“刚刚我醒过来有个小护士在这里,她说要抽血——”
“胡闹,就算抽血也不可能让您在这里随随便便就给抽了,让人出去找一找,是哪个没长眼的私自下医嘱。”主任瞥向身后的随行,眉头微蹙道。
“算了,就是一点血而已,反正早抽晚抽都会抽。”林瑜晚靠在床头,神情恹恹的说着。
主任也不再追究,“那您先休息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些点心,今天这事是我监管不周,这群小妮子估计也是想早点结束检查免得让你跑来跑去受累。也算是一片好心,夫人可别放在心上。”
林瑜晚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房间恢复安静,众人一拥而散。
出了检查室,随行医生之一不安道:“这事要不要通知二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查一下是哪个冒冒失失的护士私自做的决定,我这单子还没下来,她倒想着要省事了。”主任揉了揉鼻梁,“低调处理,毕竟这可是顾家的第一个长孙,老爷子那边可是相当重视,别出了岔子。”
“那三少那边也不通知了?”另一人问道。
“三少夫人也说了抽血是必要的常规检查,去血检那边查一查,血样有没有送过去。”
负责去询问的护士回来的很快,喘着气点头道:“检查室那边来了消息,说是血样送过去了。”
如此,所有人便不再多言的各自散去。
静谧的地下停车长负二层,平日里甚少有人停车的地方,一道身影秘密的走过安全通道。
静止停放在角落的黑色卡宴车灯轻轻一闪,来人警觉的环顾四周过后大步上前。
“这是您要的血样,已经封存好了。”
车窗降下,助手将一小管血液收进手中,“这是给你的报酬。”
车子缓慢的驶出停车场,护士心有余悸的将支票攥在掌心里,确信四周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过后,急忙跑进电梯。
正躺在床上休息的林瑜晚蓦地坐起身,恍恍惚惚的这才想起约了徐濛冉。
她急忙掀开被子,还没有来得及穿上鞋子便瞧见一抹身影推门走进。
徐濛冉精神萎靡的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林瑜晚拍了拍脸,确信自己清醒过来后走过去,试探性的问道:“你怎么了?”
徐濛冉抬了抬头,又情绪低落的垂下脑袋,“没什么,我想去喝一杯。”
“这大白天的,你想去哪里喝一杯?”
徐濛冉苦笑道:“随便。”
林瑜晚拿起外套,“走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做的饭食不错。”
徐濛冉机械式的跟着她移动双脚。
市中心地标大厦前一家装潢的普通的茶餐厅前,林瑜晚先行推开两扇玻璃门。
这里是市区繁华地带,又正值高峰期,茶餐厅已然是人满为患。
林瑜晚领着身后失魂落魄的女人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角落位置,翻了翻手中的牌子,“想吃点什么?”
“食不知味。”徐濛冉脱下外套,目光瞥向迎面走来的服务员,“给我来两瓶威士忌。”
“……”服务员苦笑道:“这里只是冻啤。”
“也行,给我来两瓶。”徐濛冉倒上一杯水。
林瑜晚没有阻止她自虐,轻声道:“两份风味排骨套餐。”
服务员收好餐单,道:“请稍等片刻。”
啤酒上的很快,喝惯了辛辣口味的洋酒,突然换上这种普通低酒精啤酒,徐濛冉差点难以下咽,喝上一大口过后,忍不住的仰头长叹出一口气。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林瑜晚看她如此自暴自弃,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
徐濛冉哭笑不得的放下杯子,“顾琛易都告诉我了。”
“什么?”林瑜晚有一种自己细心隐藏起来的好东西被人找出来还趁着她毫无意识的时候偷偷的给拿走了,情不自禁的皱眉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的确很笨啊,连你们这些局外人都看的比我清楚,我竟然还像个傻子一样,还真是报应。”徐濛冉重重的放下酒杯。
唐突的一声惊响声,不由得引起四周食客的注意。
林瑜晚急忙捂住她还想吹瓶的手,道:“你还是徐家三小姐,注意一下仪容,大白天就喝的酩酊大醉,如果外面藏着记者,你明天又要上头条了。”
徐濛冉指尖滑过瓶子,苦笑道:“我现在这副德行,管它什么身份不身份的。”
林瑜晚几乎想要捂住她的嘴,没有想到徐濛冉疯癫起来竟是如此的不顾后果,想她那些年跟自己争个黑白颠倒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豪放不羁的大闹公众场合过。
“有多少次,夜不能寐的时候,我总会麻痹自己,不停的问我:为什么他还不来找我,只要他来找我,哪怕只是在我世界里坐一坐,我想我都不去爱别的男人,我也不想去爱别的男人,可是,我不能等了,也等不来了。”
林瑜晚递上手绢,见她无动于衷,索性给她擦了擦脸,“我认识的徐濛冉曾几何时会这么为情所困?”
“徐濛冉她死了,现在是顾太太了,顾二少的夫人了。”徐濛冉忍不住的再倒上一整杯酒,看着杯面上晃动的涟漪,苦笑着再次咽下那苦涩的味道。
“叮……”
突兀的手机铃声将只顾着灌醉自己的女人彻底拉回现实。
徐濛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却是不知道怎么接听的按下挂断。
林瑜晚瞧着再次响起的号码,轻叹道:“还是接吧,二哥应该有事找你。”
徐濛冉单手支撑着头,思忖片刻过后按下接听。
“来一下医院吧。”顾谦易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甚是平静。
徐濛冉哆嗦着另一只手,还想再喝上一杯,寻着理由婉拒着:“我在外面吃饭,你有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虽然我很想瞒着你,可是我清楚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
顾谦易的声音停了停,那短短几秒,就像是电话被挂断了一样死寂。
他道:“刘煜在急救。”
“咚!”酒杯从她掌心里脱落,她几乎是在刹那听见心脏蓦然被什么东西遏制住然后失去了作用。
“你可以选择来医院,还是不来。”言罢,对方就像是逃避一样忙不迭的挂上电话。
徐濛冉听着里面传来有条不紊的中断提示音,一口气憋到现在,她就像是被搁浅的鱼重新回到了海里,不停的吮吸着氧气。
林瑜晚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二哥说什么了?”
徐濛冉站起身,又重重的跌回来。
林瑜晚不明,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徐濛冉看着她,眼眶隐忍不住的泛红,她咧开嘴,失控的痛哭起来,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小孩,无助绝望的痛哭着。
周围寻着声音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好心的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助什么。
林瑜晚尴尬的挡在她面前,反反复复的问道:“能不能说明白了再哭?”
徐濛冉精心描绘的妆容已经哭花,她紧紧的抓住桌边,控制着不受控制的泪水,她高傲的抬起头,很用力很用力的呼吸着,“没、没事。”
“你这样子像是没事?”林瑜晚恨不得给她拿一面镜子,让她好好的瞧瞧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徐濛冉抹去泪痕,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样,从容的拿起勺子舀着米饭,只是手颤抖着,连咀嚼米饭时带出的声音都像是带着控制不住的哭意。
林瑜晚坐回椅子上,翻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
正午十二点,阳光正盛,一辆路虎泊在女子监狱前。
岳珊目不转睛的瞪着突然跑来的男人,手铐磨得她手腕生疼,她却毫不在意的冷笑道:“刘将军最近是不是很空闲,如此三番四次的来探视我,我是不是得感激一下你还记着我的情谊?”
刘启面色有些难看,因为跑动额头上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热汗。
岳珊继续冷嘲热讽道:“或者是因为我这件事连累了你,虽然我在这局子里情报不是很准确,但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一点外面的风吹草动,好像是有人检举你了?”
“岳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是你搞出来的。”刘启咬牙开口道。
岳珊卷起袖子,露出内里的一片淤青,“我也得谢谢你派来的那些人,出手真够狠的。”
“看来教训还不够,不然你怎么还有精力嘲笑我?”刘启砸了砸玻璃,吼道:“我今天来是跟你说一个坏消息的。”
“我还挺期待是什么样的坏消息。”
“你儿子快死了,骨癌晚期,医生已经宣布最多还能活半个月。”
岳珊面上的冷笑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碎裂,她腾地站起来,双手扣在玻璃上,吼道:“刘启,你冷血到用自己的儿子来报复我?”
“你应该感激我,至少我会让他在最后半个月好好的离开。”
“哈哈哈。”岳珊失控的仰头大笑,“报应,这就是报应,刘启,你的儿子全都死了,你争那些东西,最后还不是随你一起下葬,报应,苍天有眼,让你断子绝孙。”
“是,都是报应,所以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儿子死了,你女儿也得死!”刘启双目猩红,两两毫不避讳如同一道烈火在两人视线里燃烧。
岳珊目眦尽裂,指尖转过玻璃面发出兹拉兹拉的刺耳声,“你敢。”
“事情都变成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刘启双肩微抖,得意的笑道:“岳珊,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所以我今天失去了什么,他日我会一笔一笔的向你和顾家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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