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氏偏过头往堂屋内觑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黄缜找来荀家人做倚仗,想来是有恃无恐了,我们不宜再和他们大闹,否则他们万一暗中给你使绊子,你这官位都难保。
“缨娘已经没了清白之身,料想难以再找到好婆家了。
“幸亏咱隔壁的路夫人,她家路相公有个朋友叫做蒲相公,是前任礼部尚书的外甥,看中缨娘了,有意要娶她过去做填房。”
“填房?”谢湖眉头蹙了蹙,“他多大年纪?”
“也不是很大,虚岁三十九,不到四十呢。”支氏道,“哎哟,你还管他多大年纪,他家少说也有万贯家私,又是官宦出身,肯明媒正娶缨娘那都是缨娘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谢湖心疑道:“他可知缨娘这些事?”
“知道,他是心里相中了缨娘,不在乎那些。”
“似他这等家世的,还愁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大姑娘,缘何要娶咱缨娘?”谢湖虽有些迂气,却也并不糊涂,“你可不要瞒我,有何内情照实说来。”
支氏想着一旦谢缨娘嫁到蒲家去了,迟早也瞒他不住,便索性直言:“那蒲相公元配很早就得病没了,后来娶了一个十分不贤,两年前休了。
“他两任妻子还有几个侍妾都没有一儿半女,听说是蒲相公自己有不育之症。”
谢湖惊诧不已:“那你还……”
“你先听我说完嘛。”支氏道,“蒲相公正是为此,才不介意缨娘和黄家小子的事,还说连缨娘肚里的孩子他也愿意当亲生的养着,若是个儿子,以后给他养老送终,他的家产都归缨娘母子。
“你说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么?哪里去撞这般好运去?
“缨娘嫁了这样人家,咱也跟着享福,说不准蒲相公还能带挈你升官呢!难道不比跟着黄家那小子强上千万倍?
“黄家小子如今还是个举人,以后谁知道能不能中进士?眼下选官都没选上,即便选上了,不过是个芝麻小官,等他出人头地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呢!
“你都快五十了,日后若有个三病两灾的,你让我和儿子指望谁去?你就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儿子着想一下啊。
“儿子今年十四了,过几年便要成亲,还得谋个好前程,下聘、人事疏通,哪一样不用银钱?若单单靠着你那点俸禄,能做得了什么?
“可若把缨娘嫁给蒲相公,蒲相公说过会下十万聘礼,以后少不得还会帮衬咱们家,咱家以后便是福禄不愁了。”
谢湖年将五十仅有一子,自是疼爱至极,暗思支氏所言在理,便依了她。
两人遂转身回屋。白芍隐在暗处,待他们走进了堂屋才轻步上前。
黄缜见他二人进来,颇有点不耐地问:“二位可商量好了?”
支氏一脸自认倒霉状:“我们想好了,不管缨娘肚里有孩子没孩子,这事儿我们就认了,只当是家门不幸。
“不过,以后绝不可再让缨娘和黄啸见面。
“我们家和黄家已是隔了好几代人了,往后也不必再走动了。”
黄啸和谢缨娘都愣住了,不由朝谢湖看去。
谢湖沉着面孔,看了看谢缨娘:“你母亲说得不错,此事为父暂且忍了,你跟我们回家去,不准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安心等着另给你说一头亲事。”
什么?黄啸惊道:“姨父,缨娘从小是许给了我家的,怎能再另许他人?”
谢缨娘红着眼眶:“爹,女儿除了啸哥,谁也不嫁!”
“由不得你!”谢湖怒道,“做出那等没廉耻之事,为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还指望嫁给他?快些,跟我回去!”
说着扯着谢缨娘的胳膊便要走。
“谢公且慢!”虞蒙抬手挡了一挡,“我方才给谢姑娘施了针,还须在等一刻钟才能拔针。”
“你给她扎针了!”支氏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荀夫人,你怎么能背着我们给她扎针呢?万一把肚子里的孩子扎没了可怎么办?”
虞蒙不耐地闭了闭眼:“我说过了,谢姑娘没有身孕。”
黄啸双眼赤红,瞪着支氏:“谢夫人,我再三说过,我和缨娘清清白白,你为何一再辱我清誉?你若一直这么蛮不讲理,我也不怕和你对簿公堂!咱们明日府衙见!”
支氏心下微微发虚,但气势却不输于他:“我一个妇人怕什么,倒是你,还没考取进士先惹上了官司,呵,恐怕以后于你仕途有碍。你要真想拼个鱼死网破,我也奉陪。”
黄啸情急冲动,还欲再言,黄缜见了,一把将其拦住,心平气和地对谢湖道:“小侄与令嫒自小有婚约,又彼此情深义重,原是打算等他谋了一官半职再到贵府下聘迎娶。
“如今,我意欲替家兄做主,明日便遣媒过府下聘,早日定下吉日迎娶令嫒,如何?”
不等谢湖答言,支氏急忙在他身后暗暗扯他衣角,生怕他有所动摇。
谢湖沉声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谈。
“荀夫人,劳烦您给小女拔针。”
虞蒙见状,也不好再坚持,便逐一将金针拔下,嘱咐了谢缨娘几句。
黄缜不料谢湖竟这般冥顽不通,一时也恼了:“你们大张旗鼓来我家闹了这半夜,口口声声说小侄玷辱了良家女子,他以后也是要入仕做官之人,岂能任由你们这么往他身上泼脏水?
“这事必须查个清楚明白!若不想闹到官府去太难看,你们便最好配合我们私底下查问。否则,就等着鱼死网破!”
“你要查,随你查,怕你怎的?”谢湖一面说一面拽着谢缨娘迈出了正堂。
谢缨娘不住地回头望黄啸,心中悲愤不舍,但又不敢忤逆父亲。
支氏心里略觉忐忑,面上却哼了哼,紧紧跟着走了。
她请来的郎中连忙背上药箱追了上去:“诶,你们等等!诊金还没付……”
荀起眸光往庭院一瞥,侧过头低声对身后的展渡道:“去看看。”
展渡会意,轻捷地闪出了门外。
黄缜见二人如此,有些疑惑:“大都督,您莫不是怀疑那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