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荣敛眸,云袖挥动间,桌上的宣纸已然化为碎片。
起身,拾步离开,在经过她身侧时,顿住脚步。
秦陌芫紧抿着唇畔,抬眸,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男人眉心微拢,面具下的凤眸深意沉沉。
半晌,他似是低叹了一声,拾步离开了禅房。
*
第二日,檀寒寺异常忙碌,因为今日是皇帝带着各位王爷一同前来檀寒寺祈福。
同是一样,祈福三日。
秦陌芫心心念念的等在禅院,等着无绝将阡冶带过来。
一直等到晌午,不见人影。
她依旧穿着一袭僧袍,刚要跑出院外,外面蓦然传来脚步声。
身影躲在房内,看着院落外走进来的人影。
有好几个。
为首的是无绝主持。
后面是诸葛榕斓和颜攸淸,再后面的是丫鬟和小厮。
男的俊美,女的倾城,走在一起,竟是那么般配。
双手抓着房门,指节泛白。
无绝为谈两人准备了禅房,一人在左,一人在右。
而她,在他们的禅房中间,竟莫名有种多余的插足者。
院落外,诸葛榕斓神情冷淡,嗓音低沉清冽,“主持,这三日叨扰了。”
无绝却是慈爱的看着他,跟好久没见着儿子一样,“阡冶,你这段时间可好?”
这毕竟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小和尚,还等着阡冶继承他的衣钵,结果人家却是个王爷。
诸葛榕斓淡笑,笑容里透着真情,“还好。”
颜攸淸走出来,莲步轻移,站在男人身侧,娴雅一笑,“二王爷,我们走吗?”
男人颔首,凤眸轻抬,不知在看向何处。
两人拾步离开,院落再次恢复一片宁静。
秦陌芫靠在房门上,眸光轻敛,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
忽然房门被敲响,无绝的神闺女在外面响起,“臭小子,还不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闭了闭双眸,压下眸底的猩红。
转身开门,笑眯眯的看着无绝,“老和尚,谢谢了。”
无绝很是傲娇的瞥了眼她,“出来吃饭吧,今早看你也没吃。”
叫她出来吃饭?
她确定没听错?
无绝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的声音。
转身疑惑蹙眉,“怎么了?不吃算了,正好老衲和阡冶一同用膳。”
说完,作势就要离开。
秦陌芫关上房门冲出来,跟在无绝身侧,笑眯眯的挑眉,“谁说的,我饿坏了,咱们一起吃。”
无绝看着前方,灰胡子一飘一飘的,傲娇的不得了。
秦陌芫第一次发现,这老和尚这么可爱。
*
饭桌上,无绝坐在软椅上,待小僧摆好饭菜离开,便看了眼外面。
秦陌芫坐在他旁边,时不时的看向外面,“怎么还没来?”
忽然头上一重,竟是无绝用手敲了下她的头。
她一惊,刚瞪过去,无绝训斥了一句,“堂堂一个太子,坐的歪扭八邪的像什么样子。”
秦陌芫摸了摸被敲痛的头,算是坐的端正了一些。
目光还是希冀的望着外面。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守在外面小僧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二王爷,颜大小姐。”
颜大小姐……
颜攸淸也来了?!
怎么到哪都有她?
禅房内外,两道身影徐步而来。
男人俊容清冷,薄唇轻抿。
女人抬头,红唇含笑。
秦陌芫忽然觉得自己来吃这顿时是纯属找虐的。
她抬眸看过去,目光落在男人的俊容上。
可,诸葛榕斓并未看她,与颜攸淸坐下,对着无绝颔首,“主持。”
颜攸淸坐在她身侧,诸葛榕斓坐在她对面。
一个抬头便能看到他,可对方凤眸轻敛,至始至终都未看她。
她一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时不时抬头,却依旧换不回男人一个眼神。
颜攸淸疑惑的看了眼秦陌芫,语气温柔,问道,“这位小师父是?”
秦陌芫敛眸,回了一句,“无绝主持身边打杂的。”
打杂的?
檀寒寺如今连打杂的都可以同主持坐在一起了?
颜攸淸淡笑,转头看向诸葛榕斓,“二王爷,你不是最爱吃云青菜吗?”
她放下筷子,用布菜的筷子为诸葛榕斓挑了一些云青菜放在碗里。
男人凤眸轻抬,俊脸泛起一丝笑意,“颜大小姐有心了。”
秦陌芫紧紧攥着筷子,低着头不停的扒拉着米饭。
她怎么不知道阡冶爱吃云青菜?
心里痛的想要将整碗米饭扣在颜攸淸的头上。
她忍着闷气,挑起筷子将盘子里的云青菜全部抄进碗里。
男人始终低敛着眸光,视若无睹。
颜攸淸则是疑惑的看着她。
无绝更是一双眼珠子好奇的落在她身上。
秦陌芫低着头,冷哼一声,“我喜欢吃云青菜,想全吃了,看什么看?”
颜攸淸微微蹙眉,虽有些不悦,却也没有言语。
毕竟这人是无绝主持身边的人。
无绝主持都没有发言,她一个外人,更不可能去训斥。
秦陌芫眸光微抬,看着诸葛榕斓的筷子往哪,她就故意往哪。
最终,男人凤眸轻抬,眸底清冷如冰。
她却是眉眼弯弯,对着他笑眯眯的。
诸葛榕斓放下筷子,起身清冷道,“本王吃好了。”
言罢,拂袖离开。
颜攸淸放下碗筷,对无绝主持行了一礼也匆匆离开。
看着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秦陌芫气的放下碗筷,气的冷着脸。
无绝侧眸,扫了眼她,“别浪费粮食,吃完了。”
秦陌芫抿着唇,看着桌上的食物,重新抄起碗筷,狼吞虎咽的吃着。
无绝忽然笑出声,“吃那么粗鲁的,怪不得我们阡冶看不上你。”
秦陌芫眼睫一颤,不停的吃着。
是呀,她粗鲁。
和颜攸淸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
其实,扮男人时间长了,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
“我吃饱了。”放下碗筷,她跑出去。
身后传来无绝的声音,“待会将院落扫干净了。”
“知道了!”她回了一句。
*
半下午都没见阡冶的踪影。
院落刚扫了一半,诸葛千廷就来了。
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进了房间,不等她挣开,对方已经放开了她。
她蹙眉,有些不悦,“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诸葛千廷急的瞪着她,“你还不赶紧行动?方才我可是在佛殿外面亲眼看到好多公子哥起哄,说二哥要和颜攸淸成婚。”
成婚!
她冷笑,“就算是成婚,我也要去坏了这场婚礼!”
诸葛千廷讽刺的看着他,“你怎么抢?别忘了你可是南戎太子,光明大抢亲,会让全天下人笑话,你有断袖之癖,还连累了二哥。”
秦陌芫敛眸,转身看向窗外,周身的气息变的有些压抑。
其实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几日她能感觉到,阡冶对她很冷漠,冷漠到将她拒绝在外。
诸葛千廷走上来,凑到她身边悄声说了一句,“要不要本王帮你想个办法?”
她侧眸,目光疑惑,“你能有什么办法?”
他笑的贼兮兮的,“先斩后奏,下手为强。”
看着他眉心处跳着猥琐的笑意,秦陌芫骤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讥讽道,“你对蓝蜀冉用过?”
诸葛千廷当即脸色一变,冷哼道,“本王倒是想,这不是怕将他给逼疯了吗。”
秦陌芫冷嗤,“你也不怕我把你二哥逼疯了。”
诸葛千廷笑的不怀好意,“你和二哥是情投意合,二哥心里指不定巴不得呢。”
巴不得吗?
笑话!
她现在只感觉阡冶将她摒弃在他的世界外。
诸葛千廷挑眉,笑道,“想不想吃好东西?”
秦陌芫蹙眉,疑惑的看着他。
诸葛千廷忽然从身后取出一个油纸包,缓缓打开。
顿时,烤的金黄的烤鸭撞进秦陌芫的视线里。
这两日吃素食真是嘴里都淡的发慌。
“吃,有肉不吃脑子有病。”
两人走到桌子旁,洗净了手,吃着烤鸭。
忽然间院落传来声音,“主持,二王爷,大小姐。”
靠!
两人顿时惊的相望着。
只听外面响起无绝主持的咆哮声,“秦陌芫,为何院子就扫了一半?你人呢,出来!”
秦陌芫?
颜攸淸蓦然间想起,这不是凤城土匪吗?
去年,二王爷还是阡冶禅师,可谓是很护着这位土匪。
怎么她跑到檀寒寺来了?
而且看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如去年,冷淡了许多。
院落空无一人,只有扔在地上的扫帚。
无绝气的吹胡子瞪眼,朝着秦陌芫的禅房而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里面的两人慌了。
房间还飘着烤鸭的肉香味,一旦打开房门,绝对闻的到。
诸葛千廷忽然跳起来,将琉璃灯里的烛火倒在书桌上,点燃了书卷。
禅房内顿时腾起书卷被烧的味道,压盖了烤鸭的肉香。
秦陌芫看了眼他们两人手里的油渍,还有唇上的油渍,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慌了!
诸葛千廷冲过来拽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假装睡觉。”
于是,拽着她一起跳到榻上,两人盖上薄被。
诸葛千廷躲在里面,秦陌芫侧着身子为挡住他的身影。
同时,禅房门被推开,一股烟味飘了出去。
他大惊道,“怎么着火了?这臭小子跑哪里去了?”
门外蓦然走来一道身影,白袍轻荡,凤眸清冷的看着禅房内。
室内,秦陌芫心跳突突的。
她假装睡意朦胧的问了一句,“谁呀?”
房外的人这才看到室内榻上的身影。
无绝气的吼道,“院子扫了一般就睡觉,屋里着火了也不知道,也不怕烧死你!”
秦陌芫委屈巴巴的瘪嘴,“我只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她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目光所及,忽然看到无绝身侧的一截白袍飘荡。
那白袍,是阡冶?
完了!
可不能让他们进来,若是看到诸葛千廷就完了。
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有些事偏偏就要和她做对。
原本藏在身后的诸葛千廷忽然尖叫一声,而后,跳起来蹦下榻,大喊道,“秦陌芫,你榻上竟然有老鼠!”
老鼠?
她蓦然间想起,那哪是老鼠,不过是她用灰色手帕叠的老鼠而已!
是她闲来无事叠着玩的,这蠢货真假都认识了吗?
诸葛千廷站在地上,手里还捧着油纸包,肉香味溢了出来。
他颤抖的看了眼立在门内,周身气息寒凉如冰的诸葛榕斓,低声道,“二哥。”
无绝怪异的看了眼秦陌芫,那眼神说不清什么情绪。
秦陌芫见揭露了,气的咬牙,走下榻直接对着诸葛千廷踹了一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诸葛千廷被踹的踉跄了几步,恼怒的瞪了眼她。
秦陌芫亦是瞪着他。
诸葛榕斓薄唇紧抿,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那神色里只有对方能看懂。
男人低喝一声,“诸葛千廷,别忘了你的身份,在檀寒寺食荤可是犯忌,出去给后厨的缸里全部挑满水!”
什么?
檀寒寺的后厨,缸里挑满水?
檀寒寺那么大,后厨那么大,要几时才能挑满?
虽不情愿,却也不敢忤逆二哥,只能怯生生的应了一声。
而后很是气愤的瞪了眼秦陌芫,拾步离开。
秦陌芫尴尬的站在原地,更是不敢去看诸葛榕斓。
看了眼无绝老和尚,她低声道,“我去帮八王爷一起挑水。”
语落,她冲了出去。
冲着诸葛千廷疾速离开的背影喊道,“诸葛千廷,等等我。”
这一刻她想死的冲动都有了。
可毕竟诸葛千廷也是为了她好,虽然这蠢货帮了倒忙。
檀寒寺的后厨,即便他一人挑一晚上都挑不满。
秦陌芫走过去拽着诸葛千廷的袖袍急声道,“赶紧撤,不然我指不定被老和尚罚的更狠。”
她可不想在阡冶和颜攸淸面前丢脸。
虽然,已经丢脸了。
“南戎太子就是这么逃避责任的吗?”
清冷寒凉的声音骤然响彻院落,惊的秦陌芫心猛地一颤。
刚要迈出的脚步生生顿在那里。
颜攸淸亦是一震,错愕的看着就要走出院落外的身影。
秦陌芫竟然是南戎太子?
那么高贵的身份,为何要说自己是无绝大师身边打杂的?
秦陌芫微微闭眸,完了。
诸葛千廷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秦陌芫,你不帮本王,本王怎么挑完后厨的水?”
诸葛榕斓俊容凉彻,看着远处两人互相的小动作和传递的眼神,薄唇抿的愈发的紧。
秦陌芫低声回道,“你先去,我看情况,然后去帮你一起挑水。”
诸葛千廷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他们只看到秦陌芫和诸葛千廷交头接耳的,却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诸葛榕斓俊容凉薄,“南戎太子在本朝犯了檀寒寺戒律,罚扫干净檀寒寺!”
清冷凉薄的声线落下,男人拾步走向自己的禅房。
秦陌芫脸色一变,转身吼了一句,“你凭什么罚我?”
男人转身,凤眸凉凉的睨着她,“就凭本王是北凉二王爷,南戎太子在北凉檀寒寺犯了戒律,必须受罚!”
语落,男人走向禅房,推门而入。
颜攸淸看了眼两人,眉心微凝。
无绝看着秦陌芫,说了一句,“赶紧去扫吧,不扫完不准吃饭。”
扫?
檀寒寺那么大,天亮都扫不完!
本来还想着今晚找阡冶谈谈,看来今晚是不可能了。
可是院落里就阡冶和颜攸淸两人,她不放心。
许是怕她偷懒,禅房内再度传来男人凉寒的声线,“明净,你监督她,直到她扫完为止。”
完了,阡冶将她心底最后的希望都打破了。
她还想着让暗卫帮她打扫,她找机会冲进阡冶禅房和他解释。
看来现在是没希望了。
*
南戎朝堂都传了一件事,四王爷慕容燕璃要翻身了。
以往根本没有他上朝的资格,自从在春猎救了皇帝。
身受重伤,最终脱险后,皇帝下令,让他开始上朝。
以往躲着他走的大臣开始接近他。
原以为慕容燕璃会冷漠无视,没想到他都是淡笑迎接。
天色渐晚,慕容燕璃回到寝室,却不见笙筝的身影。
他冷声问道,“可见她去了哪里?”
常柯恭敬回道,“前半个时辰王妃说有事就出去了,让属下不要跟着。”
慕容燕璃俊眉紧拢,走向房内。
目光所及,忽然竹篓里有张被烧过的宣纸。
许是主人走的太急,宣纸只被烧了一半。
男人眉心一跳,弯腰捡起竹篓里的宣纸。
当看到上面一半的内容时,俊容骤然沉寒,愤怒道,“常柯,马上封了芸幽阁!”
常柯一愣,“四爷,如今的局势我们若是……”
“让你去就去!”男人猩红着双眸,声音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迸出。
*
雅间幽静,烟雾缭绕。
房内,女子站在窗杵前,双手紧紧揪着手帕,小脸上满是紧张。
半晌,她忽然感觉脸色有些发烫,身上亦是有些热气。
再次往前站了一些,感受着冰冷的夜风吹在身上,凉了许多。
可那股凉意很快便被热气再一次席卷。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笙筝靠在窗杵上,浑身无力。
她这才发觉雅间里的香气有问题。
“救命……”
呓语的声音透着哀求。
房外的人似乎听到里面的声音,用内力震开了房门。
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当看到靠在窗杵边上面色微红的女人时,脸色微变。
笙筝无力抬眸,看着走来的男人,只觉得愈发的难受。
“梓墨哥哥……”
她踉跄着脚步冲过去,扑在白梓墨怀里,哭了出来。
白梓墨俊容冷沉,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开,同时点了她的穴位。
迎着女人痛苦的神色,他沉声道,“我们都中计了。”
笙筝浑身难受,快要失去意识,她震惊道,“那封信不是你跟我写的?”
白梓墨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上面附着一个小纸风筝。
他冷声道,“这里面写的,你有难,让我务必到这里来。”
她有难?
所以他来了?
笙筝看着他,忍着浑身的难受,问道,“所以知道我有难,你奋不顾身的来了?”
白梓墨坦然的看着她,“我已经派人通知了慕容燕璃。”
看着她浑身难受的模样,白梓墨移开视线,“避免误会,我先走了。”
可,步伐还未踏出,房外骤然传来邪冷的声音,“白宰相要去哪里?”
雅间外,慕容燕璃拾步而来,周身泛着阴邪冷佞的气息。
白梓墨薄唇紧抿,眉心紧拢。
笙筝脸色微变,低着头,不敢去看慕容燕璃。
慕容燕璃看了眼笙筝,只是一眼便发现了不对。
他走上前,冷厉道,“你被下药了?”
而且还是那种药!
笙筝身子抖的厉害,完全不敢吭气。
可是男人冰凉的指腹捏着她的下颚,让她有些贪婪这一丝凉意。
意识本就有些混沌,现在愈发的不可收拾。
“慕容燕璃,救我……”
她低语着,双目微红。
慕容燕璃脸色阴冷至极,看着白梓墨,“白宰相难道不该解释一下?”
大手一挥,被烧的还有半截宣纸骤然飘在他眼前落在地上。
“筝儿,芸幽阁见,我反悔了,想见你一面,梓墨。”
前面不知道写了什么,被烧去了一半。
慕容燕璃讥讽道,“白宰相别告诉本王这不是你写给本王王妃的,这可是白宰相的笔迹,若是不承认,要不要去相府里拿白宰相的字画比对下?”
白梓墨低头看着地上的宣纸,上面的字迹尽数落入眼底。
薄唇忽然噙着一抹自嘲的笑意,却没有反驳。
慕容燕璃捏着笙筝的下颚,问道,“筝儿,告诉本王,可是白梓墨约你出来对你要行不轨之事?”
笙筝眼睫一颤,下意识看向白梓墨,却见男人始终低着头,看不见俊容上的神情。
这一刻她有种疯狂要想报复他的冲动。
迎着慕容燕璃的凤眸,她哭着喊道,“是,要不是王爷来,我差点就……”
她不敢去看白梓墨,哭着低语道,“我被他点了穴位,动不了了。”
慕容燕璃为她解开穴位,将她揽在怀里,沉怒的看着白梓墨,“此事本王会如实禀告皇上,请皇上为本王做主!”
言罢,他抱着笙筝离开,在越过白梓墨时,笙筝忍不住抬眸看了眼他。
那一眼,让她永生难忘。
她真切的从他眸底看到了对她的嘲讽,厌恶,失望。
失望吗?
她早就失望透顶了。
闭上双眸,无力的靠在慕容燕璃怀里。
*
此事闹到了皇上面前。
龙殿之上,皇帝脸色暗沉,黑眸沉厉的看着下方。
慕容燕璃与白梓墨跪在地上,皆是低着头。
皇帝冷声,“白梓墨,你可有什么话要说?事实果真如老四所言?”
白梓墨始终低着头,声音低沉,“微臣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请皇上责罚。”
皇帝气的一拍龙案,“你就没有解释的?!”
白梓墨的为人他如何不清楚?
笙筝喜欢了他十几年,他都无动于衷。
若是真有心思,以白梓墨的性格,怎么会让笙筝嫁给老四!
虽不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也多少清楚,白梓墨是被陷害了。
而陷害他的人他心里清楚,他担下所有责任,不过是为了庇护那个人。
皇帝脸色愈发的冰寒,“白梓墨反省及时,索性没有酿成大祸,来人,将他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打的轻了,不足以服众。
慕容燕璃低敛着眸光,眸底的讥讽恨意几乎要将周遭的一切吞噬。
犯下这种罪责,仅仅只是重大五十大板!
若换做是他,只怕皇帝早已下令杀了他!
皇帝看向他,问道,“老四,你对朕的判决可满意?”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骨节泛白。
他拱手在身前,一字一句道,“儿臣全凭父皇定夺,索性筝儿现在无恙。”
皇帝眸光微敛,冷淡的“嗯”了一声,“既然如此,都退下吧。”
*
大殿外,白梓墨走下石阶,俊容冰冷,眸色讥讽。
走到下方,看着站在远处的几道身影。
几个大臣皆是走过来向他问好。
慕容燕肖亦是走了过来,低声道,“梓墨可还好?”
白梓墨眉眼轻抬,黑眸一瞬不瞬的凝着他。
气氛僵滞中,男人讥嘲冷笑,“慕容燕肖,自昨晚一事后,你与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慕容燕肖脸色几不可微的一变,“本王不懂梓墨说的什么。”
“不懂?”白梓墨讥诮冷笑,剑眉下的黑眸卷着暗嘲,“整个南戎能毫无一二的模仿出本王的笔迹,除了二王爷,还能有谁?”
迎着慕容燕肖瞬间冷沉的目光,他倾身上前,“最了解笙筝对本相心思,又知道怎么利用笙筝喜欢风筝这一点骗本王前去的,除了二王爷,还有谁?”
慕容燕肖眉心紧拢,“白梓墨……”
“知道为什么本相不拆穿你吗?”白梓墨打断他的话,冷冷睨着他,“这全当是还了十年前二王爷曾对本相的伸手支援。”
语落,男人拾步离开,被两个禁卫军守着去受刑。
慕容燕肖紧抿着薄唇,看向大殿方向,脸色阴沉。
没错,就是他做的。
他这么做只想让慕容燕璃和白梓墨之间更加决裂。
更想白梓墨因为此事被父皇怪罪,势力减低。
因为他怕。
慕容燕璃如今不比以往,开始上了早朝,有些趋炎附势的人已经开始巴结他了。
再加上他娶了笙筝,笙帡再不济也在胥城有势力,假以时日,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
而白梓墨势力雄厚,又是慕容芫的人。
慕容芫已经知道是他出手杀诸葛榕斓,到时回到南戎,定然会对付他。
所以便提前对白梓墨下手,削弱慕容芫的一半势力。
再让慕容燕璃和白梓墨自相残杀,他坐收渔翁。
刘贵妃因为刺杀慕容芫,罪名滔天,连带着他的势力都受到了连累。
往日的大臣对他避而远之。
他现在草木皆兵,四面楚歌,绝不能再坐以待毙。
他在雅间里提前布置了令人冲动的香料,只是没想到笙筝会提前那么早到,让白梓墨一进雅间便察觉到了不对。
索性笙筝帮着慕容燕璃,嫁祸给白梓墨。
他以为后续的一切会按照计划发展,只是却低估了白梓墨在父皇心里的位置。
仅仅只是打五十大板。
由孟河监督,这打的重与轻,谁又能得知?
*
相府里,回廊上。
男人一袭青袍长身玉立,目光冷然的望着远处。
繁星夜幕,点点星光,似是展现着那熟悉的笑颜。
回廊尽头,一抹身影逐渐走来。
阿明恭敬躬身,“五爷,我们的人来报,笙帡在胥城还是如此以往,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什么动静?
白梓墨敛眸,负手而立,“再去查探,这一次派人潜入进去,务必要查出蛛丝马迹。”
阿明点头,“是,五爷。”
“下去吧。”
“是。”
月色清冷,男人看着星空,神色怅然。
不论她是否爱他,不论她心里是否有他,他都要帮她护住太子之位。
帮她护住如今的繁华平静。
有他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的地位。
半晌,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而来。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而来,“墨儿……”
白梓墨身躯微僵,收回了视线,转身看向白峰崖,敛眸道,“父亲。”
见他态度依旧是疏离冷漠,白峰崖心头微痛。
他知道自己这十年来将他伤的太深,这一生都无法求得他的原谅。
白峰崖淡笑,却是叮嘱道,“你要小心慕容燕璃,他不简单。”
白梓墨应声,“我知道。”
白峰崖却是一时语塞,看了眼丰神俊朗的儿子,担心的问了一句,“你身上的寒毒怎么样了?”
白梓墨苦涩挑唇,“已经习惯了。”
八年了,每月的寒毒侵蚀之痛早已深入骨髓。
白峰崖内疚的抬眸看向别处,“爹一定会找到神医为你解掉体内的寒毒。”
神医?
白梓墨讥嘲一笑,“若是有神医能借,我何苦还会受这八年之痛?”
“墨儿……”
白峰崖竟不知该说什么。
是啊,其实这八年他一直在想办法找神医为他解身上的寒毒。
为的就是日后有一日可以亲自将解药给他的儿子。
可是,半年过去了,没有人能配制出解药。
他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儿子,白梓墨。
“若是无事,我先休息了。”
白梓墨颔首,转身离开,修长的身躯在月色下有些凄凉。
白峰崖忽然开口,“墨儿,你若是真的爱芫儿,父亲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