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柯微低着头,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前方的女人。
笙筝转身,直接越过常柯,大力推开紧闭的房门。
月色倾洒,房内烛光摇曳,泛着微暖的光线。
男人赤着上身,胸口的剑伤很是刺目,还在往外留着鲜血。
房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男人额头上满是冷汗。
这才几日的功夫,伤口没好怎么反倒严重了?
笙筝拾步而入,直接走到他面前,低垂着眸质问道,“你的伤怎么回事?大夫没来吗?”
慕容燕璃似乎才反应过来,捡起桌上的月牙白袍裹在身上,衣襟拢起,蹙眉道,“筝姑娘还是移至前厅,本王稍后就来。”
笙筝未动,脸色冷然,“大夫这几日没来吗?”
慕容燕璃薄唇轻抿,凤眸轻抬,外面的常柯走了进来,双手拱起道,“回筝姑娘,大夫来了,只是,又走了。”
来了,又走了?
她侧眸,语气疑惑,“什么意思?”
慕容燕璃声音微沉,“常柯,出去!”
常柯身形一顿,为难的看了眼笙筝,作势就要离开。
只是步伐刚迈开,女人冷厉的声音骤然袭来,“常柯,说,到底怎么回事?”
常柯看了眼慕容燕璃,最终一咬牙,跪在地上,沉痛道,“四爷,你就算杀了属下,属下也要说出来!”
他看向笙筝,悲戚道,“那些大夫见是四王爷,一个个都不愿意踏进来,都说四爷不受宠,要不是皇上看在太子的份上,祁安城根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谁都不愿意踏入四王府沾染晦气。”
慕容燕璃眉心紧拢,坐在软椅上,自顾自的处理着伤口,始终不发一言。
笙筝却是心头一颤,脸色瞬间冷如寒冰。
一群势利眼,趋炎附势的小人!
“等着我。”
她丢下一句,朝着外面疾速离去。
房内沉寂,透着丝丝的阴沉气息。
慕容燕璃微微抿唇,看着女人离去的方向,凤眸微敛,无人能看懂眸底的神色。
*
夜微深,寒意愈发的重。
彼时,萧条沉寂的四王府骤然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喊叫声。
慕容燕璃神色微凝,拢起外袍拾步而出。
打开房门,修长的身躯立在门外,一袭月牙白袍清冷矜贵,衣诀翩飞,在夜风里竟有种谪仙气息。
只是男人脸色苍白,眉心处微拢着一抹邪气。
院落里,笙筝挥打着鞭子,脸色沉厉,“你们可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几个大夫被打的嗷嗷叫,皆是看了眼门外长身玉立的男人,齐齐应声,“知道知道,是四王爷。”
笙筝冷笑,手上的动作不减,愣是打的几个大夫哭爹喊娘的。
“四王爷奈当朝皇上之子,即便不受宠爱,身份也是个尊贵的主,岂是你们这些人欺辱的吗?!”
鞭子挥动,几个大夫不停的求饶。
就在笙筝再次挥动鞭子时,手腕一紧,温热的掌心穿透她袖袍传入肌肤。
她心神微颤,当即挣脱开,冷眉道,“做什么?”
男人轻笑,“不必再打了。”
笙筝气不过,语气冷厉,“这几个人该死!”
男人唇角噙着苦涩的笑意,“他们说的是事实,这件事整个南戎人尽皆知。”
笙筝低吼,不知为何情绪控制不住,“那也绝不能说到我的面前,我决不会留活口!”
她的反应令男人微怔,慕容燕璃淡笑,“筝姑娘这是替本王打抱不平吗?”
“是!”
笙筝笃定出声,鞭子再次挥打在几个大夫身上,怒吼道,“去医治四王爷,若是治不好,本小姐取了你们的狗命!”
几个大夫慌忙点头,忍着痛站起身。
慕容燕璃凤眸微敛,眸底略过复杂的神色。
他淡声道,“本王谢过筝姑娘。”
笙筝蹙眉,“不必。”
她只是看他也只是个可怜人而已。
她毕竟有大哥疼爱,有大哥的权势罩着,而他,一无所有。
房内,几个大夫慌乱的为慕容燕璃医治伤口。
见男人脸色紧绷,俊眉紧拢,她低喝道,“下手轻点!”
几个大夫吓得身子一哆嗦,连连点头应是。
慕容燕璃眉眼轻抬,几不可微的扫了眼立在房门口,目光冷厉盯着几个大夫的女人。
低着头,薄唇噙着若有无的弧度。
*
回到祁安城已是一日后。
当天早朝,宫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韩九忱协助太子收复缎荷城有功,足智多谋,有勇有谋,罢免了镇北侯的官职,又韩九忱接任。
第二件事,笙将军攻打缎荷城匪徒,七日都未拿下,念在以前战功累计的份上,只惩罚他在将军府闭门思过一个月。
这一传,整个南戎人都知道,是太子殿下和宰相大人联手收复了缎荷城。
之前笙将军还信誓旦旦能拿下缎荷城,却七日未果,宰相大人当天到了缎荷城便和太子殿下收复了城池。
这可谓是,笙将军的脸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一时间成为祁安城百姓们闲茶饭后的话匣子。
龙殿内,皇帝看着站在下方的秦陌芫,脸上是欣慰的笑意。
他走上前,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芫儿,你果真没让父皇失望。”
秦陌芫傲娇扬眉,“那是自然。”
皇帝大笑,看起来心情极为不错。
他忽然问了句,“你确定韩九忱是你的人吗?”
秦陌芫淡笑,眉眼却泛着冷厉,“日后他若是对皇家生出一心,儿臣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皇帝淡笑,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芫儿,你可有心仪的人?”
秦陌芫微怔,不意皇帝会问这个。
她淡笑,摇了摇头,“没有。”
若是说有,指不定父皇会为她指一门婚事,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娶妻?
皇帝微微拢眉,随即笑看着她,“芫儿,你觉得白梓墨这个人如何?”
白梓墨……
秦陌芫心神一跳,不知道父皇忽然问这么一句是何意。
是问白梓墨这个为官的人如何,还是……
眸光轻敛,她回道,“白宰相的为人我很清楚,当初在秦家寨儿臣与他也算待了几年,在朝政上,他绝不会对父皇有二心。”
慕容襄戊转身,看向外面的月色,漆黑的眸底有些复杂,无人能看懂眸底的神色。
龙殿内气氛有些冷静,就在秦陌芫准备告退时,皇帝忽然又问了一句,“芫儿,若你是女子,会选白梓墨做相公吗?”
秦陌芫心头猛跳,脸色也瞬间一变。
父皇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察觉到了她是女扮男装?
秦陌芫敛眸,掩去眸底的慌乱,身躯微微绷直。
似是不见她回话,皇帝转身,黑眸落在她身上,眉心疑惑,“怎么不说话了?”
秦陌芫回过神来,双手拱起,头微低着掩去眸底的慌乱,“没事。”
见她如此,皇帝却是一笑,“父皇只是觉得白梓墨也该到了成婚年纪,恐御使台主或笙将军要与白家联姻。”
是啊,不论是御使台主还是笙将军,若是和白家联姻,势力在南戎可谓是独霸一方,即便是父皇也会更加忌惮。
眉心紧拢,脑海里闪过笙筝和景泠月两人,她垂眸,低声道,“父皇放心,白梓墨不会与笙家和御使台主两家任何一方联姻。”
皇帝却是兴味挑眉,“你如何知道?”
秦陌芫苦涩勾唇,其实,她宁愿白梓墨娶妻,放下心里对她的执念。
但她心里却很确定,他不会。
始终低着头,她道,“白梓墨或许心仪的是别的女子,他比儿臣更懂目前朝中局势,亦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两家任何一家联姻。”
皇帝却是复杂的看着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芫儿,你若是有了心仪的人,告诉父皇。”
秦陌芫抿唇,低声“嗯”了一句。
她的心仪人是北凉的二王爷,在世人眼里,他们同为男子,她想说也无法说出口。
*
祁安城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
秦陌芫换了一袭衣袍,走到街道上,看着渐渐而过的行人,心里有些沉重。
其实她想过恢复女儿身,可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她了。
朦胧的月色,摇曳的灯火,让她的心愈发迷茫。
抬眸间,视线骤然看到一抹身影闪进小巷内。
秦陌芫浑身一震,那背影,虽然没见过,却像是在心里见过见过无数遍一样。
追着那抹身影冲了过去,追到小巷子时,那人依旧没了踪影。
心底伸出蓦然间划过一丝淡淡的微痛,她知道,那时原主残留在体内的情绪。
手臂忽然一紧,她心神一跳,转身希冀的看过去,却在看到身后之人时有些怔愣,“年小元?”
她不敢确认,因为此时的她比起半年前看起来变了不少。
以前那双灵动的杏眸此刻变的有些暗淡,欢脱的性子看起来也变的沉稳了不少。
甚至衣着打扮与以前也不大相同。
若非这张脸,她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人。
年小元脸色一喜,抓着秦陌芫的双手一紧,一双杏眸里瞬间溢满了泪水。
她猛地扑在秦陌芫怀里,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身,“秦公子,我好想你。”
秦陌芫却是大惊,猛地推开她。
万一被她靠近察觉到她的伪装就完了。
见她神色暗淡,脸上泛着一丝受伤,秦陌芫敛了神色,只是神情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她知道年小元对她的心思,语气过多的关心她,不如态度冷淡点,让她打消了那个念头。
年小元水眸潋滟,看着巷子口内的人,背着月光,一袭蓝袍洒满了月色的芳华,俊美如斯。
心尖微抖,自嘲一笑。
之前她是秦公子时,尚且对她没有心思,如今她是南戎太子,又怎会看上她一个小县官的妹妹?
敛起所有的心神,她仰头一笑,“我与四王爷一同来的,出来转一转,看你的背影熟悉,就追了上来,没想到真是秦公子。”
秦陌芫淡笑,转头扫了眼巷子深处,脸色微凝。
“走吧,我带你去转转。”她越过年小元走向街道。
年小元脸色微红,忍着心底的悸动,跟在她的身侧。
鼻翼处是少年身上淡淡的气息,令她愈发的心神窒息。
走在街道中,年小元忽然拦在秦陌芫身前,双手绞着绣帕,目光深深的凝着她。
此刻灯火阑珊,映在两人身上,像是渡了万千光华。
年小元微微仰头,小脸晕红,眸底却异常的紧张。
她问道,“秦公子,至始至终,你可对我动过心?”
秦陌芫唇畔轻抿,看着她希冀的神色,冷冷开口,“从……小心!”
年小元还未回神,手臂一紧,便被对方拉着避开。
耳边划过凌厉的风,腰身被少年的长臂箍着,让她心瞬间颤动几许。
秦陌芫凛眸,冷冷看着对面而来的女人。
笙筝挥动着鞭子,微微挑眉,很是不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抱歉呀,臣女只是试下新做的鞭子威力如何,差点伤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