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内最大的客栈名为四方客栈。
名前院就餐,后院住宿,像一座四四方方的城堡屹立在金沙之巅,阳光洒在古老石墙上,天地同色。
客栈内部忙碌异常,伙计们穿梭在大堂和厨房之间,为客人们准备饭菜水饮,厨房属于半开放式,囿于一侧,炉火熊熊,锅碗瓢盆叮当作响,饭菜香气四溢,十分的热闹。
三姐妹寻了个靠墙遮光的位置坐下,跑堂就像大变活人般出现在身旁。
“三位客爷吃点啥?”
“先来一笼包子,大盘鸡呢,再要三碗裤带面,多青菜!就这些吧!”
跑堂往他们瘦弱的身板上扫视一圈,看不出能吃这么多啊,“哎哟哟哟,三位客爷,别的都好说,这青菜本地可不多见,能否改成大葱啊?”
三姐妹忍俊不禁,又不是所有绿色的都算青菜,梧桐道,“那就不要青菜了。”
跑堂对着柜台吆喝了一嗓子,又跑到门口接客去。
有驼队到来停在店门口,驼身上载着五彩斑斓的货物,远远望去,像一条流动的彩带。
那可能是附近最受欢迎的商队,出现不多久就有不少百姓甚至是客栈里的住客纷纷围拢上去,闹闹哄哄地要看货。
那些穿着厚重皮草,身材魁梧的大汉索性就在店门口摆起摊子了,不多时,货柜上摆满了丝绸,茶叶,香料,还有来自远方的奇珍异宝。
商品琳琅满目,大汉叫卖着,顾客们挑选着,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跑堂疏导交通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先去忙别的了。
饭菜上桌后,三人都呆住了,什么一碗碗一盘盘都是用盆计,大盆鸡,大盆面,超大的一笼包,一个包子比她们的拳头还大。
三姐妹哭笑不得地对视一眼,三人分食一碗面都能吃撑,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俗,到了西北,人人都是大胃王啊。
“吃吧吃吧,多的一会送到武师屋里去。”意桐立刻就给安排好了,浪费是肯定不存在的。
尝了一口大盘鸡,这与梧桐了解的味道又不太相同,鸡肉虽嫩,香料过重,大姐和紫玲吃得津津有味,她却觉得乏善可陈,就像吃到了火锅底料炒的一盘鸡,吃罢老是想哼哼。
光线被人的身影挡去了一块。
梧桐侧目望去,就见着两个武生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走进棚内。
身形高大浓眉大眼,瞧着精神抖擞,飒爽英姿。
看他们桌上叠起来的饭菜,又看了眼三个瘦弱的南方人,眼底尽是惊愕。
同行者拉了他一把,那人背向梧桐落座。
梧桐环顾四周,发现她们就餐的棚子里,似乎都是打南边来的百姓,而对面棚子,多数是常年在边关行走的壮汉,连吃饭都泾渭分明,秋毫不犯。
身后人跟跑堂点了两壶酒一盘小菜,又问道,“小二哥,我想打听一下,欲往御粱城去,该走那条路?”
跑堂忙道,“走西城门,路会比较崎岖,从北城门出去,先往北走三百里再往西行,能缩减一天路程,客爷,不是小的吓唬您,匈奴大兵压境,百姓们纷纷南逃,边关三城已然戒严,您二位这个时候跑到边城去,可得小心些!”
“无妨,咱也不是去经商过日子,是想投奔驻粱营丁将军麾下,为国尽忠。”
跑堂闻言,神情突然激动,连声道,“好好好,咱掌柜说了,若是有去投军的,咱店里就免了他的饭食,您二位吃好喝好,有好身体才能为国出力。”
“多谢了。”
听罢他们的交谈,梧桐的眼睛就开始骨碌打转,这儿距离御粱城还有将近五六百里路程,丁将军领兵打仗一定十分神勇,不然威名岂能远播。
想到这,又不免为梁理科感到高兴,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梁大哥在这里面应该也成就了不少吧。
这会下首一桌客人,听闻武生公子所言,也开始聊起丁将军的事迹来。
“太子午门斩首那事被保了,保驾之人就是丁将军,皇上把太子贬成了庶民,把无诏回京救驾的丁将军打了五十军棍,又给撵回御粱城了。”
“可不就是,若不是现在边城吃紧需要将军上战场,恐怕就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了。”
“是啊是啊……”
意桐拽了拽梧桐的袖子,凑过来低声问,“他们讨论的丁将军是不是梁理科的姑父?”
“应该是吧……”梧桐喃喃道,她这二十来都在路上颠簸,正儿八经往人堆里凑也就今日这一回,而这一回的信息量也忒大了,京城小分队经历了什么?
太子被斩首?丁将军救驾?这么凶险的吗?
她连忙捡出来几个包子,往下桌客人那一送,客气两句,见他们并不推辞,才问起,“兄弟,我想打听打听,你们方才说什么太子午门斩首是怎么回事啊?”
对方看他们包着头巾,一身颠簸的风尘模样,便知是商队中人,信息闭塞,就与她聊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就二十日前,太子趁着皇上秋猎发动宫变,可惜雏就雏,怎么能斗过鹰爹呢,事败之后,皇上以谋逆大罪要把太子砍头,得知此消息,满朝文武支支吾吾,只有我御粱城的丁将军明知九死一生,还是单枪匹马千里救驾保下了太子。”
“太子最后被贬为庶民,只是可怜丁将军,被打了五十军棍,血肉模糊,下了刑场当即就套上了枷锁又颠簸回到御粱城戴罪立功,哎……也不知道将军的伤养好了没,还能不能上阵杀敌啊……”
梧桐听的心跳突突,五十军棍,一般人命都没了,连伤都不给养一养就又骑马回御粱,一路上颠簸,再是皮糙肉厚,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三姑肯定为此事整日以泪洗面,她听着都心疼。
那客官还继续道,“此事传遍朝野,盛赞丁将军实乃忠臣良将也,这不是就有了不少想要建功立业的后生慕名前去,希望能在丁将军麾下效力嘛,我若是再年轻个十岁,我也想去名臣之下搏个功名哦。”
梧桐淡淡一笑,“英雄不一定都站在光里,大叔有这份爱国心,在家里保护妻儿,敌人来了有猎枪,亲人来了有好酒,同样也是英雄。”
此话引得棚内多桌客人畅快欢呼起来,小伙子你说得对,保家卫国,人人皆兵。
那两个武生公子回头看来,也向她投去肯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