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四更天里,城池仿佛沉睡之中,云层重得像一块黑色的幕布,把月光严实地挡在外面。
静谧的街道只有野狗的吠叫声此起彼伏,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沓近。
众位差役身着制服,手持熊熊燃烧的火把,火光照耀前方,像信号弹一样划破黑暗,潮水涌入街头小巷子。
“大人,人已经到齐了!”
火光照亮了他们肃穆的脸庞。
景云巽深吸一口气,“今夜所行之事异常凶险,众兄弟抖擞精神,小心应对,取出有力证据,将那些万恶之徒绳之以法。”
男人声音清脆入耳,恰如同那门闩轻叩的声音,在火光乱舞,透出一股坚定凌厉的气势。
“是!”
衙役们领命迅速撤开,赤红的火把如同狩猎时的武器,在黑暗中划出一条又一条光影。
他们步履飞快,如疾风骤雨般很快包围某处的巷子。
熄灭了火把,紧紧握着手中武器,屏住呼吸,静静观察那个隐藏在黑夜里的幽暗角落。
那是极乐楼的后门,在黑夜下如同密不透风的狭缝。
不知过去了多久,犬吠声消失,院落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道黑影闪出,左顾右盼无异常后,放出信号。
衙役们接到信号,迅速出击,长驱直入。
只是几个呼吸交替间,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透着无尽地绝望……
梧桐换上夜行衣赶来,有衙役认出她,将她带到景云巽寮阵的巷子里。
指挥中心里灯火巍巍,男人负手而立,神色凝重,于夜风中岿然不动,紧盯前方。
她摘下披风帽子,站在景云巽身后侧耳倾听。
只闻野狗的狂吠声悠悠荡荡地盘桓于空中,而近前那个院落里却传不来任何异动,诡秘得让人心焦。
景云巽轻轻转身,看了梧桐一眼,小声道,“表嫂可真准时啊,我以为你起不来。”
梧桐莞尔,“凑热闹的事怎么会起不来,进去多久了?”
“一刻钟,还没消息,看来财神底下不简单啊。”
果然是财神有问题,要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没有梁伯父知晓当年事,谁能不会把心思锁定在神明身上?
想到那个高四丈的财神像,梧桐迟疑着开口,“是在财神膝盖处又开了一道暗门?”
“倒也不是,只是叫做了一个机括装置,财神归位那日也没有找这些人帮忙,具体情况还得查探之后才能知晓。”
二人耐着性子,于桌边坐定身形喝着茶,等着前头传信。
又是一刻钟过去,有衙役匆忙赶来,“大人,从院里丢出来的一只包裹。”
“快快呈上!”景云巽连忙接过了布包,梧桐也已将桌上的茶盏清理开来。
布包才放到桌上,粗布就自动展开了,可想衙役当时形色匆忙,连给布包打结的时间都没有。
景云巽忙道,“赶紧再领一队人去附近接应,定要保护武师们的安全。”
“是!”衙役迅速转身离去。
景云巽一回头,就见梧桐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土片,翻来覆去的看。
他却一下慌了神,将桌上的灯火往前挪了挪,掰下一角用火点燃,置入器皿中。
梧桐心底滑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这该不会是……
不会吧,大夏朝这么早就有这玩意了?
随着土片燃烧升起大量的白烟,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特别刺鼻的气味。
有些像含氮很高的化肥味,又像陈旧尿骚味。
梧桐下意识掩住了口鼻。
景云巽沉眉思忖了片刻,将那半块未烧着的土片用水淹了。
“梧桐,咱们可能……发现了烟土……”
梧桐错愕地瞪大眼了,还真的是啊!
“你确定?”
景云巽面沉如水道,“应该是,我虽未亲见此物,却在祖父书房里见过有书记载,画像上与此无二致,我也曾听我爹说过,前朝亡国就因宫廷秘药流出,那是一种用五石散配置的丹药,俗称烟土。”
“正因此物流入民间,百姓对来自宫廷里的东西向来趋之若鹜,初时吸入飘飘欲仙,上瘾不得解则痛苦万端,行为癫狂,为求得一片,百姓倾家荡产,不思生产,遍地饿殍,民不聊生。”
“高祖推翻暴政,大夏立国,就将这些害人的玩意全部捣毁了,这都过去上百年了,没想到又死灰复燃,丞相将这些门生全数派往各地,大兴土木建造极乐……极乐极乐,原来,指的是这个?!”
梧桐听明白了,这跟她知道的,不能打出来字来的那个害人玩意,虽然不是同一个东西,但却有着相同的危害。
她想了想,忙将梁理科寄来的信件让景云巽过目,压低了声量道,“按照你说的,丞相或许不止向下敛财,迷惑众生,我盲猜,他还用此物控制了陛下,我就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身体不适,监国理政不找太子或晋王,原来陛下……没有选择啊,不照丞相要求办,就会被断了供给。”
景云巽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宛若无数座大山从天而降,直把他肩膀压塌了。
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先说眼前,发现这些吃人烟土,按照他现在的官职,只能层层上报,那知府衙门里又有多少已被丞相收买的?
抓捕邓员外,闻到风声,丞相定会向皇帝请旨惩治他,为绝后患,必定是个株连九族刨祖坟的大罪啊。
他倒不是怕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他只怕,事实真相不能官家所知,不能为朝廷铲除奸佞?
如今太子和晋王之间暗斗不断,又是否与丞相有勾连,皇子之中谁有可信,他向谁上报才能让真相大白?
若是弄不清这其间利害,为民请命不就成了自投罗网?
还有梧桐提到的可能性,陛下若是已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被丞相当作傀儡,哪怕太子和晋王都有一片忧国忧民之心,将此事说与陛下知,陛下信是不信?
信了是万民之福,不信,恐怕上奏的皇子都要被视为谋朝篡位之徒。
景云巽以手捂面,沉默良久方才叹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容我与舅舅商量出对策之后再说,今夜之事,你必定要守口如瓶,否则,或恐引来杀身大祸啊!”
梧桐点头,“我明白的,不过今夜这一番查找,邓员外必定会知晓,你还得想办法托住不让他有机会上报啊!”
“多谢提醒。”景云巽应声,随后唤来一名衙役,护送梧桐回了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