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前院大堂里。
梁老爷梁伯远一脸怒气地坐在太师椅里,等着他那个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这么不靠谱的儿子回家。
这少年的叛逆期到了二十几岁才出现,简直把他这个做爹的,都要整不会了。
你若是少年时期叛逆,好歹自己还年轻,动家法还有一把子力气揍这些小子。
而如今,连小儿子都学乖了,最放心的大儿子倒是不成体统了。
还有他这个夫人,也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常言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他这个做丈夫的还活生生在这个时间,做娘的居然跟儿子密谋了一桩婚事,若不是他昨夜到今晨都见不到梁理科,还逼问不出夫人瞒着他,跟什么林府的人定了亲。
热茶喝罢六盏,他的好大儿也总算舍得回来了。
进门还不等他发问呢,人就撩袍,跪在了当面。
“孩儿给爹问安,爹爹今日身体可好?”
梁伯远冷哼一声,重重将茶盏放下,瞥了一眼梁李氏。
“你还知道关心你爹?那又为何瞒着我,私自跟什么林府的姑娘定亲,这么大的事,我梁伯远,成了这个府里最后才知道的人?”
梁理科就没有打算瞒着父亲的意思,只是,昨夜回家来时,爹娘都已经休息了,今晨他出门时,爹娘又还没醒。
还有那些定亲礼,也得趁着街上人少时送过去,省得李邓两家借此发难。
既然爹提起了,他自当和盘托出。
就将着急定亲的前因后果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谁知梁伯远听罢,愈发震怒,啪啪啪地拍着桌面,“就一个商户之女,值得你们三家人抢来抢去,你们也不怕传出去丢了我梁家的脸面?”
“再说了,那邓员外是什么人你打听过没?真的有能力跟他对着干?”
梁理科眸光一沉,不禁要问,“他是何人跟我娶梧桐有什么关系?我与梧桐两情相悦,若不是要等着她及笄,也不会拖到这时候,从始至终就没有邓员外什么事!”
“你!”梁伯远胸口起伏得剧烈,虎目圆瞪,满面涨红,看得一旁的梁李氏是赶紧上前来劝慰。
梁伯远调息了好一会,怒火才算压下些许,喘着粗气道,“你方才说什么,她才刚及笄?你今年多大了你知道吗?”
梁理科当然知道,所以这话他也懒得回。
梁伯远两条花白的眉毛一拢一拢,隐隐又有擦枪走火的模样了,梁李氏在旁好言相劝,“这女子年轻一些没什么不好的,我就时常在想,我若是再小你五岁,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也会更尽心一些,如今岁数一大,总难免有照顾不周之处……”
“你少帮他说话,那姑娘整日就弄着她的生意,嫁了人之后,她能丢下生意专心照顾丈夫,伺候公婆吗?我梁府又不是没钱养不起一个小女子,非得要她在外抛头露面?
如今,她又被邓员外盯上,你要娶她,就是跟邓家结下梁子了,一个女子,值得如此吗?你平日里的聪明睿智上哪去了?就因一个商户之女,断送自己的前程?”
梁理科皱眉,“爹,我梁家何时需要去看一个员外郎的脸色做事?”
梁伯远重重一哼,将袖兜里的收着的一封书信丢了过来。
梁理科打开一看,是二叔的笔迹,来信内容,就是让叮嘱家里小心邓员外,不要轻易与此人交恶。
信中还提到,邓员外此人阴狠狡诈。
百姓们都说他是宰相断尾表忠的舍弃的棋子,还在叫好呢。
但据二叔探听得知,宰相玩了一招瞒天过海,暗渡陈仓,看似将自己的弟子门徒都贬斥,实际上是把这些人安排到大夏各个州府,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络,控制朝廷民生,方便宰相敛财。
邓员外来到应嘉,在工部都水监领了应嘉河段少监一职,掌管河道堤防,总领河事,梁家朋友中有何事走水路,需得小心应对此人。
梁理科看到这,就想到了梧桐关于要买商船的计划,现在有这姓邓的从中作梗,别说买商船,就是租船上货恐怕都有扯不完的首尾。
梁伯远旁敲侧击道,“大宝贝我不是没去过,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我也见过几面,大方得体,厨艺了得,听说除了经营这酒楼,还做了不少旁的生意,那什么餐包,速冻面食,每天都要京城方向发船,若是你二叔打听的都是事实,这邓员外一定要把这小姑娘娶进门就不光是为了一个儿媳妇这么简单,你又何必去淌这浑水?”
梁理科目光沉静了下来,掷地有声,“如此,我就更不会放弃梧桐,邓员外真是如此难对付,我更应该陪在她身边,这是我这三年来做好的决定,沐风栉雨也会与她同行,”
说罢,他当着在场所有人,磕拜在梁伯远脚前,请求道,“还望父亲成全!”
“你……你就非得她不可吗?”
“孩儿非她不可,今生今世只要此女。”
梁伯远气得都快说不上话来,恨恨地瞪着梁理科。
他一生要强,在家里是说一不二,如今看着大儿子此状,简直比小儿子更逆,让他是痛煞心肺。
梁李氏在旁也是焦心不已。
这对父子从未红过脸,如今却在孩子婚事上出现了莫大的分歧,她十分清楚丈夫的脾性,最看重的就是梁氏家主,绝不会给家族招来任何不安定的隐患。
儿子想要与那姑娘在一起,恐怕,梧桐就得做牺牲才行了。
想到这,她便叫梁理科退了出去,与丈夫一通好说。
“理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认准的事,何时打过退堂鼓,从前如是,追求如是,你又何必偏在这时候跟他玩横的?”
“这时候不行,何时行,等他将那姑娘娶回家之后才行吗?”梁伯远瞪她一眼,这说的是什么话?
梁李氏轻柔一笑,伸手为丈夫暗哑太阳穴,慢声道,“感情缘分这东西很玄妙啊,你想,你儿子喜欢人家姑娘都三四载,他去边城三年不归,这份情愫若是能减淡,早就淡去了,偏他在边城还数着日子等着人家及笄,便要赶回来定亲,他那么中意,咱们如何凭借三言两语就让他舍弃呢?
棒打鸳鸯这种事,我劝你最好别做,结果只会让你父子二人失和,这事啊,待我抽空问问凌家人,能否让梧桐牺牲一下!”
“我的夫人啊,你糊涂啊,这姑娘牺牲,可这生意还在她家里手里,只要做生意,总有跟邓员外碰面的那一天,我看呐,也不用等那一天,这抢婚一事办不成,宰相的雷霆之怒就会排山倒海而来,他们的生意做得再大,当官的一搅合,你是一两面粉都别想弄出去,行了行了……你去把理科叫回来,我有话交代!”
梁李氏点点头,给婆子使了个眼色。
李妈妈退出去,没一会又跑回来,脸色为难道,“老爷,夫人,大少爷又出门去了。”
梁李氏心下一惊,这一下又跑出去了?
“去哪了?”
李妈妈摇了摇头,“大少爷没说,仆人们也不敢问。”
梁伯远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混账!逆子!鬼迷心窍了都!”
真是没眼看啊,一甩袍袖,往书房去了。
梁李氏愁眉苦脸地坐下来,连连地叹气。
“活到一百岁,为儿忧到九十九啊,这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姑娘,他也愿意娶妻了,却又摊上这些事。”
李妈妈小心伺候在旁,又是给夫人沏茶,又是个夫人捶背,轻言细语道,“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诶!这大少爷过不了几人就得回军营了,大少爷这一走,就剩梧桐姑娘一个人对付邓员外了,我在想啊,要不就叫梧桐姑娘跟着少爷一块去边城,把一些生意也转过去,八水通京城,又不是只有这一条水路北上……”
李妈妈才是说到这,梁李氏眼底就是一亮,转忧为喜,“是啊,这也不失为一个主意不是,你赶紧去找梁岁,我猜啊,他八成还是去找梧桐了,就往凌府跑一趟,将这事跟理科说说,让他们好好商量商量,若是可行啊,这几日就可以收拾张罗起来嘛。”
李妈妈笑着点点头,赶忙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