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言熙无心入睡,打开白色金丝纹路的盒子,药材独有的香味蔓延至他的鼻息,思绪……这九州八荒仰慕她的女子有不少,然而于危难之时,还能够惦记他的未有几人。虽是如今他已到这般出神入化的修为并不需要再依靠他人,然而,愈是如此,愈显得珍贵。
下刻,亦也想到很久未去后山禁地,他便放在手中药盒,脚下一跃,跳上窗户,离开了清风阁。
衬着夜深,言熙疾步飞跃,以闪电般的速度到了风雨楼。刚刚落地,林中幽静,而风雨楼中明亮的烛光令他忽而一惊……向来不喜光亮的桑大哥,如今怎在夜里点了蜡烛?
事出反常必有妖,下刻,他亦也屏气凝神,谨慎几分,朝楼中而去,藏匿了自己的气息。
大堂内,桑莫坐在桌边,青色的长衣顺着椅子的轮廓垂落下来,双手触摸着烛火。风起,烛火随风跳跃,他的手中晕染了微微温度,少女的话再次呈现在脑海中。
“黑暗之中的生活,或许可以暂时遗忘这世间总总,然而,光亮之中可以将世间的真相看的透彻,坦然而对,放下之时,亦就是成全之时,这才对你内心的修炼多有益处。”
桑莫的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眼眸中跃过流光溢彩。下刻,洞察到与四周不一样的气息,他立即恢复冷然,刹那便成为落花宫王座之独断专权的领者,淡漠道:“既然来了,何必藏匿?!”
言熙有些无奈地从屏风后方走了出来,摊开双手,眼中尽是无辜,“为何,每一次都被桑大哥发现?”
“你若好好练功,也不至于如此。”桑莫浅浅一笑,提醒他,略带严苛,“小言,你于幻术上的修为虽是到了至高境界,但内功及心性上的修为却及幻术逊色很多!”
“桑大哥教训的是!”言熙坐到他身旁,随性地斟茶,浅饮,打趣道:“我如今的这般修为,当然是不及桑大哥,莫说这九州八荒未能有桑大哥的对手,且是六界当中也未能有人与之并肩。从少时到如今,桑大哥于小言如兄如师亦如父,且要追究起来修为之责,且是‘子不教,父之过’。”下刻,他亦也放下茶盏,朝他吐舌头,“所以,也是桑大哥的错!”
“又耍嘴皮子!”桑莫一拍他的脑袋,宠溺地看他,“你也只能无人之时这般泼皮,仗着我对你的放纵越发没规矩了,若是让落花无意的人看见,如何在背后议论我?到时候修罗殿下可是要发难了!”
“若是落花无意有人发难,且叫他出来同我打一架,若是赢了,随他处置!”意气风发中,言熙反驳。
“你这泼猴子,明知晓,幻术杀人无形,他们怕你都还不及,哪敢同你打上一架?”说罢,桑莫也于一旁的木柜里拿了棋盘与棋子,来了兴致,且道:“于这楼中甚是无聊,我又无心入睡,你来的正好,快与我杀上一把!”
“好好好,但有个条件。”言熙从他手中接过棋子,摆弄好棋盘,且道:“等下我若耍赖,桑大哥莫说,落棋无悔真君子!你要知道,琴棋书画,除了这琴我能自信赢你外,其它的也不敢多想了!”
桑莫略显得无奈,妥协,“好罢,最多让你十子,再多的话,桑大哥也吃不消。”
“十子就十子,输了也不丢人,毕竟是九州八荒都忌惮的魔头呢!”
……
棋局过半,棋盘中只余下几颗孤零零的白子,且见被黑子围剿于角落里,言熙便也求饶道:“不下了,不下了,简直是被打的丢车弃马,惨不忍睹。”
毫不容情的,桑莫以最后一颗黑子下落,将白色包围,再无反击之力,他也收棋,笑道:“今日你根本未有下棋的心情,全程的心不在焉……想必内心多有记挂之事?。”
言熙脸上泛红,一丝惊讶,“桑大哥,你是如何知晓的?”
“观人入微,修心养性,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便能洞察人心,你这是将我交给你的全部归还给我了——小言,如今你的修为于九州八荒还未逢敌手,但由于你的心性未定,凭着年少有为甚有几分孤高自傲,我甚是有些担心你。”
言熙作乖巧状,嘟嚷道:“这不是收敛了性子,于楼中磨砺,修身养性了吗?”
桑莫点头,且作妥协,询问:“最近楼中可有什么事发生?”
言熙如实道:“海国一战,龙神和海皇双双陨落碧落海,在此之前,海皇将海国的希望都传承给了胭脂。胭脂于楼中培育了大量的幻绮花魅,还好,且在发现之时便也斩草除根!如此,楼中还作顺利,鲛人们也安分,不曾造成太大的乱子。”
“还作顺利?”桑莫反问,下刻,毫不容情地道破:“这一次的楼中动乱,你不是也受了伤?虽说只是轻伤,但是作为落花无意的道主,这样的失误也是不允许的……一个小小的错误,或许也会是致命的。”
说的哑口无言,言熙垂首,认错,“小言知错了,往后便也不会了!经于此事,小言会当作教训。对了,桑大哥可于这后山之中见过清澈姑娘?”
桑莫颔首,想起昨日之事,而即猜测,问:“莫非你此次前来,是为了清澈?”
“听及楼中清澈姑娘与桑大哥乃故交,不知清澈姑娘为人如何?”
“你可有与她说起我的身份?”下意识地,桑莫问。
“小言自是谨慎,断不敢轻易道出桑大哥之事。”
桑莫走到窗边,望向天空中的明月,星目微沉,“重回皇城废太子,星夜之下吹笛人,偶遇吾弟门下客,身份未明两相知。”
“如此说,清澈姑娘乃萧琅月的门客!”言熙一惊,甚有几分懊恼,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耳边响起赞许之言。
“很少有她那样聪慧且有胆识的女子。当谈及九州八荒之境时,她且说,以四公子之能,加以结盟天下奇能异士,以谋略、功法加之皇室军队对抗……且只是这样的想法,便足以令人感叹其之深谋远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便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魄!”想于那夜话聊天下之势,桑莫眼中跃起欣赏之色。
言熙惊讶,问:“清澈姑娘有这般才情?如此说,难道是萧琅月安排进楼中的探子?”
“萧琅月且有操控人心为他所用之能,我也有想过此处,且是对我们多有不利。”桑莫微微思绪,惜才之感终是于心中略显一筹,且道:“但是,如果这样的人,能为我们所用,无疑是将落花无意的势力发挥到极致!若能以一敌十之用,便能在很大程度上压制萧琅月!”
“以桑大哥之言,且是说,若清澈真有意归顺落花无意,便也能得以信任。不如这样,这个月是花魁之选,若她通过,再由下个月南诏拜月教新任祭司任命仪式,我命他前往说服氲无歌归顺落花无意,便也能以试其心,对于落花无意来说,并不是什么损失。如果,清澈姑娘真乃萧琅月派过来的探子,那便也……”言熙微微迟疑,果断地下了决定,“除去吧。”
微不可见的,桑莫察觉了他内心的变化,“看样子,你已有将她收为己用之心。然而,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我也看到你内心有了怜悯之意。无情无义、无血无肉乃落花无意的处世之道……别的不说,就今日之过错,你且将教义抄上五十遍,三日之后,让沧海送到这里,于你内心的修炼多有益处。”
“是。”心领神会,言熙领命,见于风雨楼中的烛光,问:“桑大哥向来不喜夜里灯火,如今怎在夜里点了蜡烛?”
“今非昔比。”桑莫将杯盏中的茶水一口饮尽,眺望着九黎皇城的方向,将星月大地尽收眼底,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在黑暗中扎根,发芽,破土而出的那刻,迎于光亮,茁壮成长,变成苍天大树,我且要让世人都仰望、膜拜,奉为神明,渡苍生之苦!”
言熙俯首,眼眸中升起敬仰之色,“吾以吾身献落花,领主无上,我等蝼蚁之命,愿永生聆听圣谕!”
那是心灵中最真挚的信仰,融进骨血之中,为之付出一生的使命与愿景。
言熙告辞,于风雨楼中出来之时,已是晨曦,带着微微凉意,言熙忽而松了口气……他知晓,以桑大哥之才能一统九州八荒是必然,只是时日长短。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且要步步为营,精心谋划,为日后的发展奠定一定基础。
回到楼中之时,日头已经升起,丫头小厮也开始打扫楼中杂事,沧海也向他禀明红雪回到楼中,未成当务之急他也未立即去找红雪,且是回到雅娴小叙休息,再做它算。
……
子衿阁。
“阿姐,刚刚得来消息,听说红雪公子已经回柏舟居。”阿羽掀帘而起,见绿漪正在服侍阿冽穿衣,便也从鞋架上拿了鞋子放在床边。
“楼主可有去看他?”阿冽问。
“还没有,楼主一夜未归,也是刚刚回到楼中,便也先去休息了。”
略有所思,阿冽且道:“此时甚早,楼中公子姑娘们都在歇息,未有动静,赶紧于我沐浴更衣,去见红雪公子,这些日未见,也不知他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