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熙心如止水地笑了笑,将所有的话置若罔闻,“我不会杀你,我怕脏了我的手!暗房里有几条饥渴的公狗,都等着你呢!去吧!”
众人惶恐,匍匐于地,且听楼主轻轻唤了一声,护卫们鱼贯而入,将绯红架起。绯红抓狂似地谩骂着,那声音响彻了整座清风阁。
阿冽回到楼中的时候,正见护卫们绑着绯红,她的嘴上用布带缠绕了好几圈,嘴中呜咽不清的吐着一些话,眼边残留着几颗泪珠,阿冽不禁有些疑惑,于护卫问:“这是怎么了?”
绯红听及熟悉的声音,霎时一惊,而后挣扎地越来越厉害,声音越发的大,断断续续的,见阿冽未有丝毫反应。且知阿冽并未听清,便也恶毒地看她。
那种眼神毒辣而狠戾,宛如临死之时的胭脂,想要将她生吞活剥。阿冽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她远去。于这尘世生活的这些日,她将世间的人情冷暖都尽收眼底,虽然,如今的性格也不像当初那般冷冽,但自出生便带来的寒气多多少少仍给她清冷孤高之感。
突然,阿冽的身体落到一个强有力的臂弯中,紧紧拥着她,仿佛要拥到她窒息。阿冽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团红火的颜色映入了她的眼帘,如烈火一般炽热而刺眼,阿冽忽而迷茫,轻唤道:“楼主!”
“清澈?是你吗?你还活着?你知道,我……”言熙惊喜而害怕,下意识地将她拥着,仿佛一个将要被抢走糖的孩子。下刻,且意识自己处于楼中,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言熙将她松开,语无伦次,“大家还以为你……你回不来了,以为见不到你了!”
“楼主,我无事,你不必担心。”阿冽淡淡道,察觉到什么,试探,掩袖浅笑,“楼主,可是在为我担心?”
言熙微微恍惚,迅速地从感性中抽离,懊恼于刚刚自己冲动而不理智的行为。甚至不敢相信那刻的自己,言熙转过身来背对于她,平复内心的情绪,且道:“先去清风阁罢,我有事于你说。”
……
夏季的晚风中,阿冽坐在窗口处。楼下溪水旁的白兰开得正好,水中一对鸳鸯正相拥而眠,萤火虫扑腾着翅膀,从草丛中飞舞起来,萦绕在她身边,她轻摇薄扇,倾城如画。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言熙突然想起这样的情景来,恍然间,他想起很久之前在墨剑阁,阿冽也曾迎着流萤轻舞,那是他这一生中见过最好的画面,往后变成了多少午夜梦回难以忘记的幻境。他很怀念也很害怕,在内心撕扯着、斗争着,像多年前压抑着思念和夙愿般地将它们都藏在内心的最深处。
他很清楚,纵使他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那也是不可以的……于他,于阿冽,于落花无意,毕竟,像他那样手中沾染了鲜血,堕入炼狱的人,根本无法拥有常人一样的感情。
再次将目光转到窗边认真赏景的少女身上,言熙亦也疑惑……自从清澈来这楼中,他开始频繁地想起阿冽,像一种炽热而浓郁的力量挖掘着他的内心,很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对阿冽的感情。
“楼主在想什么?”
清冷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唤醒,他抬头,且见少女朝他走来,手里托着白色金丝纹路的盒子,递给他,“喏,给你!楼主虽然醒了,但我想这丹药对你的伤多少有些好处!”
见那盒子,言熙徒然一惊,而后平息,问,“你从哪里得来的这药?”
“后山禁地,听说那里有解药,便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见他接过,阿冽也折回座椅上,打趣道:“因于胭脂之死,且以为獬豸毒箭对你伤害极大,现在看,恐是我多虑了。”
“这世间很少有人能伤害我。”将那药盒打开,言熙的眼中约起流光溢彩,他不知道未有术法和内力的她是如何进入风雨楼中。言熙内心微微波动,便也谨慎了些,将清风阁和外界隔离,问:“你不曾害怕吗?不怕回不来?”
“于这乱世颠沛流离,何处都不是安全之所。去后山寻药一事,也只是不想欠你什么,毕竟你救过我。”阿冽眼中清冷,望着远方,好像在思绪些什么。
于她刚刚的冷静,言熙几分诧异,他曾于这九州八荒他遇到过很多的女子,但是未有几人像她那般说起话清浅淡漠,做起事又那般有勇气,他开始认真思考沧海提及之事。下刻,试探性地,言熙问:“你见过后山那人了?”
“是,旧时的好友。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给了我解药。”
言熙一惊……旧事好友,难道清澈知晓桑大哥落花领主的身份?不然,桑大哥怎会给她解药?
然而,他也是冷静的,步步为营,询问:“你可知他的身份?”
“不是同你一样,乃奇幻四公子之一,被誉为玉笛公子?”阿冽下刻才想起他的真实身份,略带惊讶道:“难道,他也同你一般,与落花无意有着什么干系?”
言熙这才松了口气,当然他不能轻易将桑莫的身份暴露,断然否定,“不是。”
阿冽疑惑,“哦,为什么他被束缚在后山禁地?”
“你并非落花无意的人,知道这些并没有多少好处,还是不知道的好。”
“如果,我成为落花无意的人呢?”阿冽摊开手掌,萤火虫落在她的掌心,她好奇地打探,眼中略有玩味之意。
她这般玩笑的话,令言熙越发想要了解她的想法,且问:“你可知道落花无意是什么样的地方?”
“不用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只知道,若是加入,所得到的庇护会更多。”
这番不假思索的回答,让言熙觉得有些孩子气,强调道:“得到庇护的同时,危险的程度也会更高。落花无意并非什么善良正义之所,且是在刀口上讨生活,你可有听过‘落花无意,人间地狱,九州盛传,妇孺皆知’……可纵使这样,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在我身边协助我。”
那种势在必得的笃定,让阿冽微微迟疑,问:“可是因为阿冽姑娘?”
“阿冽?”被这样一问,言熙惊讶,而即肯定道:“不是……虽然,我曾误把你当作过阿冽,但是我很清楚,你并不是她。”
“不论是氲公子,还是楼主,都频繁地在我面前提起阿冽姑娘,我很好奇那位阿冽姑娘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令两位响彻九州八荒的公子这般惦记?”阿冽略有所思地看他。
“不论是我,还是氲无歌,阿冽恐怕都是我们一生难求之人。”言熙也走到窗边,看着飞舞的萤火虫,嘴角浮起笑意,“你可听过,得神女者,而得天下?亦是如此,阿冽乃九州八荒毕生追求之人……但,很显然,我和氲无歌都不是那个幸运之人。曾有幸,去年于墨剑阁遇到阿冽,那且是我如今见过最完美无暇之人,当然,那时候的我只是抱着试探之心。”
“我想,如楼主说的那般聪慧的阿冽姑娘,应该知晓楼主的想法吧?”
“是的,她知道。”未有迟疑,言熙坦然,顺手于桌上倒了一杯荷花露水泡的茶给她,对饮,“所以,不论是我如何的献殷勤,阿冽都不曾动容,甚至距我于千里之外……然而,她虽冷漠,对于他家公子却是分外上心。亦是如此,嫉妒之心油然而生,我于九州八荒遇到过很多女子,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于我有所抗拒,唯有阿冽,让我第一次对于自己的魅力有所怀疑。”
言熙笑起来,突然想起身边人,打趣道:“当然,如今我又遇到一人,便是你。”
“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令楼主越发执着,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吗?”阿冽微微思绪,问。
“当然不是。最初的我或许是赌气,亦是想证明什么!然而,自那次墨剑阁离去之后,阿冽便也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再一次的接触,我于阿冽的内心看到迷惑孤独之意,看到了完美无瑕的她内心的缺憾。”言熙双手握着茶盏,骨节处泛白,微微失意,迷惑道:“她问我‘情为何物’?那时候,我还以为神女为情所困。然而并非,只是无情无性,无爱无念的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疑惑。纵使不懂这些的她,却轻而易举地洞穿了我的内心,我还记得她说‘青丝暮成雪,年少已黄昏’,我突然很想从萧琅月身边将她带走,然而,却被无情的拒绝了。亦是往后,我再也念念不忘。”
阿冽不说话,沉默着似乎在思绪什么,良久,才淡淡道:“只有耿耿于怀才会念念不忘。”
下刻,言熙大笑起来,将一口茶饮尽,略有无奈之意,“你说的对,只有耿耿于怀才会念念不忘……或许,那亦不过是一厢情愿罢,我同她之间,没有那份姻缘。纵使有,也只不过是孽缘罢。”
“所以,我能受到楼主这般拥护,是被当做了阿冽姑娘的替代品吗?”阿冽一语道破,眼中未有波澜。
“或许,最初多少有那样的私心,也不可否认,你的出现,让我更加清楚了自己对阿冽的感情。”那刻,言熙平静而漠然,冷定如铁道:“但,我不会拿落花无意的事情去做赌注,你于胭脂一事中的沉稳和勇气不禁令沧海都赞许,且也推崇。深思熟虑下,不论你对我的身份的了解,还是对于玉笛公子玄天和逍遥公子氲无歌之间的交情都很适合,我亦也做了此打算。”
“以楼主之才能,对落花无意这般衷心,因何缘故?”不假思索,阿冽再一次试探他的内心。
“这于你很重要吗?”下刻,言熙断然道:“恕我不能告诉你。但,唯一可以说于你说的,只要我在这楼中一日,便能在这九州八荒护你一日。”
“那么,瑾萱阁主呢?楼主也曾给过她这样的承诺吧?”
“可是,她并不知道我是落花无意人间道的道主,我能给予她的只是楼中的安危。”
阿冽冷笑,“落花无意的人,都像你那般狡诈吗?”
“这并非狡诈,只是处世之道。”下刻,言熙想起些什么,且道:“如今,你也只是处于这楼中,若是真的要加入落花无意,还需要完成一件于落花无意有益之事,但不必忧心,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