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阁。
酉时,夕阳洒进阁楼里,俊美的少年沉睡着,如画般的容颜令人痴醉。瑾萱失神了,心跳亦也漏了几个节拍。下刻,她亦是将头埋进他的臂弯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若是平日里,她是万般不敢这样僭越,于情于礼都是十分不合适。亦是对于楼主那样响彻九州八荒的身份,以自身这样卑贱的身躯且不说觊觎,只要留在他身边已是万幸。
自那日獬豸堂她被胭脂挟持,昏死过去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待醒来,她便见楼主在此处养伤,她也诧异……奇响彻九州八荒的奇幻四公子之一的锦瑟公子居然受了伤?这甚是比酒馆中那些说书先生讲的宫闱趣事还骇人听闻。
而后,又听沧海说那一战甚是凶险。楼主受伤,胭脂殁了,楼中死伤无数,倒也处理及时,封锁了消息,未能造成太大影响。
身旁的人动了动,瑾萱回神,且见他缓缓睁开眼睛,瑾萱立即起身,关怀道:“醒了?饿不饿,我叫小厨房做些吃食来?”
“我睡了多久了?”朦朦胧胧中回望之前的事,言熙从床榻上坐起来,见瑾萱眼圈泛红,问:“你怎么了?”
瑾萱赶紧收敛情绪,“楼主已是睡了一天一夜了,我也是担心,都是瑾萱无用,让楼主受伤了。”
“无事了,不必忧心。”下刻,言熙也想起些什么,问:“这一天一夜,楼中可好?”
瑾萱如实道:“楼中无事,都已安排妥当……只是胭脂殁了,红雪和清澈失踪了。”
“失踪?”言熙从榻上下来,走到桌子边饮茶,眼眸中悲喜未辨,“可让沧海去找了?”
瑾萱将桁上的衣服取下来为他披上,“去找了,还没回消息……楼主对这两人好像特别照顾?”
见她试探性的语气,言熙冷哼,“胭脂殁了,醉生梦死正值用人之时,这些月着重培养这二人,又打了玉牌子挂出去。今日这二人丢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这他番反应,瑾萱也做出对策,且道:“这二人虽是容貌不错,根基也好,但是楼中亦有不少条件好的姑娘和公子,楼主大可不必忧心,我这就去挑些好苗子以作备用。”
言熙的眼中有片刻的迟留,思绪各方利弊,回应,“先等沧海的消息,此时正是楼中忙碌之时,你去忙吧。”
见他下了逐客令,瑾萱也不好再叨扰,便也离去。
已是深夜,楼中寂静很多。言熙从清风阁走出来,灯笼烛火间,他忽然觉得几分寂寞。
往昔,还不曾坐上醉生梦死的楼主,落花领主也有意将他人间道道主的身份隐藏。他且是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名与奇幻四公子齐名,被誉为锦瑟公子,那时候,他逍遥自在,傥荡不羁,游历九州大地,四海八荒,无忧无虑不被世俗所累。而今,听于落花领主之命接任醉生梦死,便也束缚于楼中,诸多事物缠身,多有苦闷,他亦也清楚,这是领主为了磨砺他的性子特意安排的。
对于领主之言,不只是他,其它三位道主向来也不敢悖逆,而且领主于他而言,更多的是父是兄亦是师,如此,对他更为严苛,甚是为了监督他的功业,且在醉生梦死的后山禁地一住就是大半个月,令他每日惶恐。
再于思绪之时,也不知何时走到翩翩起舞亭处,突然听见假山后方有人叽叽咕咕的好似在念叨什么。
“清澈姑娘,求求你别再来找我了!不是我害的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就去找别人吧!我多给你烧点纸钱,你就放过我!我天生胆子小,再这样下去我就小命不保了!”
有关清澈?
言熙侧身,探出头来,且见一女子将黄纸点燃,扔进火盆,双手合十,眼神闪烁而惶恐。待她烧完最后的纸钱,突然起了一阵风,那女子吓到起步便跑。
哪知“嘭——!”的一声,女子撞到火盆,跌倒在地,双手开始胡乱地挥舞,身子也往后退,慌乱地叫喊,“清澈姑娘,你放过我!你不要来找我,我并不想害你!你放过我吧!”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言熙冷笑,从假山后方走出来,质问:“你在装神弄鬼做什么?身为醉生梦死的姑娘,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女子立即将双手从脸上放下来,脸上惊恐之色退去,然而,全身冒了一阵冷汗,“楼主……楼主,落霞……落霞知错了。”
“既然知错了,獬豸堂正在修缮,且去清风阁将始末交待清楚吧。”一袭红衣的言熙站在晚风里,且若修罗,眼中只余下冷酷之意。
正于此时,沧海从虚空里露出真身,请礼,“楼主,你醒了?我正好要去找你。”
“瑾萱说你去找红雪和清澈,可有消息?”
“属下这番前往,倒是寻得了红雪公子,却没有清澈姑娘的消息,我派属下扩大了搜寻范围,想必明天会有消息。再则,红雪公子让我带话予楼主,等有些事情处理完,便尽快回来。”
“好。”言熙允应,想起某些事情来,且道:“沧海,你将她带去清风阁,召集鲛人一族,我有事情审问。”
“胭脂姑娘刚刚殁了,楼主此番再严厉整顿,会不会激起他们的反叛之心?”沧海担忧道。
“正是如此,我才要好好整顿。如今鲛人一族失去了主心骨。清澈出事恐怕也是出于萧蔷之内,此时再不严加管教,怕是会有祸事,你按我说的去做。”
“是。”沧海领命,忽然想起某些,且道:“有件事,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何事?”
“楼主身边一直未有个称心如意的帮手,我亦也只能巡逻保卫之能,于这楼中管理还是需要聪慧灵巧之人,再说罂粟道主也一直在催促。属下愚昧,于这楼中多日观察,有一人可胜任此位?”
言熙思虑,沧海乃他从落花无意挑选出来的人,于他衷心,且问:“楼中哪位竟比瑾萱阁主合适?”
“瑾萱阁主处事左右逢源,为人圆滑机灵,倒是不错人选,只是缺乏了临危不乱的沉着稳固。此次胭脂一事,瑾萱阁主更是冲动了些,能力不及的情况下差一点自身难保。倒是那清澈姑娘临危不惧,在楼主昏迷期间,且命我处理楼中事物,事无巨细,倒是规规矩矩,令人钦佩。”沧海劝慰。
言熙笑道:“那个小丫头还有权力命你做事?”
“且是当时楼主和阁主都昏死过去,属下也受了重伤,不知如何为好,清澈姑娘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再则,现如今清澈姑娘也知您的真实身份,若能说服清澈姑娘,于楼主多有好处。”
“沧海,我很少从你嘴里能听见你夸楼中的姑娘和公子。这件事暂且放一放,若清澈能平安无事的回到楼里,再考虑不迟。”
……
清风阁内,鲛人们聚集一处,经上次獬豸堂一事,众人处于惊恐之中,此次又见于落霞坐于地上,一副惊慌模样,更是人心惶惶。
“清澈姑娘去了哪里?”言熙坐于高坐之上,轻抚额间的发丝,显得有些悠闲,质问于她。
“我,我不知道,楼主,我真的不知道清澈姑娘去了哪里?!”落霞双腿跪地,求饶。
“真是和胭脂一样的不知死活啊?如此,沧海拖她去暗室。”果断的,言熙不愿再多费口舌。
落霞惊恐,于人群中一把抱住黄衣女子,哭嚷着:“绯红姐姐,救、救救我!”
敏锐如他,言熙且也见名作绯红的那个女子连连后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你找我作甚!”
见此,言熙也命人将绯红从人群里拖出来,且道:“再问一遍,清澈姑娘去了哪里?!”
“不,我们不知道,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啊!”落霞和绯红连忙摆手,绯红见之,迅速冷静下来,振振有词道:“也不是我们犯了什么错,楼主要这般对待我们?”
说罢,也做梨花带雨状。言熙冷笑,他从高坐上走下来,于她的身边停下,俯视,大笑道:“鲛人一族向来喜欢在大祸临头之时问自己犯了何罪吗?!胭脂是,你也是,竟是如此,那也尝尝獬豸毒箭的滋味吧?”
想起胭脂凄惨的死状,落霞和绯红全身瘫痪了般,瞳孔涨大了几分。绯红还在故作镇定,落霞颤抖着,感觉到楼主眼中的凌冽杀意,她俯首求饶,“清澈妹妹只是去了后山禁地,没有、没有死于非命!”
言熙微微一怔,极快地恢复镇定,“既然清澈去了后山,你们也一起去吧。”
“可是,可是那里机关重重,去了便是一死,连尸骨都不会剩下!这与要我们死有什么区别!”下刻,绯红献媚地一笑,手臂攀上他的长袖,巧言令色于他,“楼主,这楼中就算没有了清澈,若你能好好培养我,我亦能成为醉生梦死的花魁,帮楼主获得更多的价值!”
“哦?你吗?”言熙较有兴趣似地看她,手附上她的容颜,抓住她的下巴,眼眸中锋利如刀刃,“以你残花败柳之身,可还有剩余利益?”
听到“残花败柳”四字,她的心里一惊,脸上也瞬间变色,反驳:“那个小丫头又能给楼主带来什么利益呢?”
“即使她毫无利益可言,也比你于这楼中有用的多!”他是果断而决然的,未曾思绪半分。
绯红狠狠咬牙,“她就是个祸水,害得胭脂死了!如今自己下落不明,还不放过别人,且要多拉些人给她陪葬吗?!”
“你这般喜欢胭脂姐姐,那你就去陪她吧,黄泉路上也好结伴而行!”言熙将长袖从她手里一拉,背过身去。
绯红站起身来,指着他的身影,怒骂:“你以为你是谁?被九州八荒抬举几句便无法无天了吗?!还不及弱冠之年的屁孩子便做这老鸨子的勾当,羞耻不羞耻?挣着男人女人们的银子,自己还是男不男女不女打扮的花枝招展,你简直连太监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