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冽静默着,却感受到背后那人内心无尽的悲凉和无奈,亦是下刻,毒剑也朝她刺来。
“是不是,应该让我知道原因?”冷静如铁,阿冽未有丝毫害怕之意。
“也是,人总想死个明明白白。”胭脂握紧手中毒箭,在她耳畔低语:“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你也更不该觊觎红雪,哪怕丝毫!”
提起红雪那个名字来,她的脸上有一丝温情划过,然而,很快的消失不见。亦是那一瞬间,阿冽看到了她的内心,看到了她的过往,看到了她所在意的一切。
她是海皇最小的女儿,而她的母亲是海国最漂亮的女子。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离开了海国,母亲并没有告诉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然而,她依旧坚信母亲不会抛弃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母亲离开的地方等她,纵使有些人在告诉他:她的母亲是一个贱人,她的母亲跟别的男人跑了,不会再回来。
那时候的她什么都不懂,只是坐在岸边的礁石上,看天空中飞着的海鸥,唱着母亲给她唱的摇篮曲。始终相信着不论别人如何说,她的母亲都是一个善良而温柔的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五岁的她便出落得貌美灵动,丝毫不亚于那时候的母亲,每每她亮起歌喉,为碧落海低等的生灵布施,那些生灵从而拥有智慧只灵。于是,天上的海鸥,碧落海里的鱼群,俊美的少年人鱼,都围绕在她身旁,听那如同天籁的声音。
无疑,那位作为海皇的父亲是最疼爱她的,为她收集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可她的兄弟姊妹是不喜欢她的,因为那个如同妖孽般貌美最受父皇喜欢的母亲。
胭脂还记得,第一次遇见红雪的时候,他不像其它的鲛人那般,每每自己唱起歌,都蜂拥而至地往前排靠,而他却远远地躲在礁石的后方,伸出小脑袋来看她。
开始,胭脂并没有奇怪,只是觉得可能他是因为胆怯。后几日,他依旧如此,胭脂便也留了心,待鲛人们离去后,唤他出来。见他畏畏缩缩地不肯前来,胭脂便跳下碧落海,游到他身后,突然跳出海面来,问:“你是谁,为什么每日在这里偷看我?”
刚刚还在搜索她的身影,也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红雪一惊,而今害羞,变得语无伦次,“你……你,我,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你这家伙到底是谁?!”胭脂故作凶状,叉腰看他,这才清晰的看见少年的长相。
红雪的皮肤是极其细腻的,以至于他害羞起来,白xi的脸上泛着红run,令人怜爱。再加上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用得上妖孽二字也不为过。
“我叫红雪。”红雪如实道。
“红雪……这个名字好奇怪啊,谁给你取的?”
“我师父给我起的,你可知道苦被东风爱装景,借些红雪打阑干这首诗,我师父说的名字就是出自这首诗。”
“哦……我的名字叫做胭脂,那你回去帮我问问你的师父,我的名字有什么典籍没?”
“师父不喜欢外面的人,师父也不让我见外面的人。”
“所以,你就躲在礁石后面偷看我?”
“你长的很好看,是我见到过最好看的鲛人,我师父说我很好看,可是我觉得你比我还要好看上几分。”
他如此一说,逗地胭脂笑起来,下刻,也见他道别:“我要走了,再不回去就会被师父发现我偷偷溜出来了。”
“诶……你明天来不来?”
“不知道,我只有这个时辰趁师父小憩的时候才能跑出来。”
翌日,胭脂布施完,待鲛人们散去,却也不见那个少年的身影,而后的几日,也依旧不见,直至后来胭脂没有再抱希望,再胭脂最后一次眺望那块红雪藏身的礁石后准备离去时,远处却传来清朗明亮的声音:“喂,胭脂!胭脂!”
胭脂回过身,在夕阳落下的地方,少年正朝他招手,下刻,她也飞快地游过去,一记拳头砸在他脸上,“你这个混蛋,这一个月去哪里了?”
“好痛啊!”红雪摸了摸被砸疼的脸,有些抱歉道:“那日,我回去晚了,被师父发现,将我禁足在房里一个月,我出不来。”
“你师父这么凶么?难道是个脾气古怪的糟老头子?!要不我让我父亲替你出口气——我父亲可是海上的霸主,这片碧落海的主人!”那刻,胭脂的脸上是骄傲的。
“不,不用了。师父也是为了我好,他说外面的世界人心险恶,怕我被抓去,扒皮抽筋,做成蜡烛。”
“要不,你和你师父搬到碧落海来,这里是我父皇管辖的范围,他会保护他的子民。”
“师父说,住在那里很好,与世无争,也不必被外界打扰。”
“好吧……那你这一个月都做了些什么?”
“对了。”红雪想起什么来,闭目,凌空画咒,从自己的虚鼎中取出纸张,且道:“我向师父问过你的名字,师父说了这句诗。”
胭脂从她手中接过纸张,上面呈现着娟秀的字体:斜风细雨不曾晴,倚阑滴尽胭脂泪。
“胭脂泪?”胭脂撅嘴,朝他吐舌:“哼,我不喜欢胭脂泪。”
红雪嬉闹着,去追逐她,见她生气,便也一直陪在她身边,等夜幕降临,他们一起躺在沙滩上仍由浪花打在身体,看着漫天星辰,言笑晏晏。
胭脂问他:“这么晚了,你不怕被你师父罚吗?”
红雪的眼帘里呈现着闪烁的星辰,笑容温暖,“可是,我更怕你生气。”
很显然的,他又被禁足了一个月,胭脂亦也习惯,每一次的见面就是一次重逢,每一次的见面又是一次惊喜,十五岁的他们,陪伴这彼此,诉说着彼此,倾听着彼此。
每个月一会成了惯例,整整三十六次的会面,让他们的心越来越向彼此靠近。红雪第一次在师父面前提起了胭脂,师父没有说话,眼里有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不论是胭脂,或者是别的女孩子,终究是会出现在红雪的生命里,点燃他内心的火焰,因为这是世间的阴阳之道,哪怕是他这隐世的高人,也没有任何权利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红雪见师父仍不说话,且作他默认,便也在拥抱之后,飞速的前往碧落海,去见他内心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他到来的时候,他的眼中呈现着胭脂正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清洗着自己海蓝一般的长发,在余晖的照耀下,她捧着海水浇洒在自己的头发上,那时候的她美的熠熠生辉,令他的内心怦怦直跳。
“胭脂。”他叫唤她,用以内心最温柔之意,游过去,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你好美。”
和最初时候的不同,十五岁的胭脂灵动而清纯,十八岁的胭脂仿佛像成熟的樱桃,身体的每一处都出落的凹凸有致。他看她的目光是火热的,她亦是明显其中之意,只是娇羞的看她。
然而,他们的感情却是理智的,红雪只是轻抚她的脸,而既从香囊中取出两块手帕,手帕上娟秀的字迹也呈现在胭脂面前。
苦被东风爱装景,借些红雪打阑干。
斜风细雨不曾晴,倚阑滴尽胭脂泪。
红雪将两块手帕重叠的放进海里,渐渐地,手帕上呈现出幻绮花魅的图案,一块是花,一块是叶,他将花的那一块交给胭脂,他留下叶的那一块。他说,往后胭脂不会有泪,他会将她捧在手心里,珍藏在心上,亦如幻绮花魅对于鲛人是生命之源。
胭脂忽然觉得也没有太过讨厌那几个字……定情之物,心之所愿,如今这两句诗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
红雪说,待他的修行到达织杼之境时,他会斩下海巫族的首领头颅去见海皇,证明自己强大,让他将她最宠爱的女儿嫁给自己,胭脂不答,回应温柔的笑容,算是默认。
于是,他们定下三年之约,再见她之时,必是娶她之日。
那之后,只余下苦练,用短暂的三年去换往后的一生。人一旦有了梦想,怎么活都是拥有灵魂的,他在往后的修炼远远超过了前面的十八年。然而,当他到达织杼之境,斩下海巫族的首领头颅,再回到碧落海时,只看到被鲜血染成的海水,成千上万的鲛人尸体,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美丽姑娘的身影。
后来,他才从师父口中知晓,落花一战,龙神和海皇双双葬身碧落海,幻绮花魅被毁,这世间再无海国。然而,纵使如此,他仍想在这乱世护她周全,哪怕是面对落花无意那样可怕的敌人。他凭借着两条手帕之间的联系,知晓了胭脂身处在九黎的醉生梦死,便也凭借着师父好友倦书的推荐,也进了醉生梦死。
然而,再见之时已是陌路之人。
胭脂也不曾知晓他会追寻而来,重遇红雪之时,她内心的波动是汹涌澎湃的,然而也是悲喜交加的,因为她再也不是海国最尊贵的公主,只不过为了延续性命出卖灵魂苟活于世的风尘女子。
她何曾未想结束自己卑微的生命,只不过,龙神和海皇以他们最后的生命之力助她突破织,直达明珠之境,海皇甚至将海国圣物的海洋之心与三叉戟交予她,并告诉她,忍辱负重,待龙神重生之时,便是海国复国之日。
那时候,她仿佛不再是为自己而活,虽然那些过往、誓言、情话……依旧会萦绕在她的心底,但面对于海国的复兴、族人的生死,那些儿女情长,往事如风不可追,都太过于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