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注意的泥地上,失去了情报价值的骨头安静地躺在逐渐凝固的黑泥上。骨头表面点缀的淡红色痕迹一步步溶解,在硬物的平整处渲染开一层一层的嫩红色圆环,圆环边缘围绕着若隐若现的组织纤维。
寒屿越走越远,淡红色的痕迹也越来越淡,最终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骨头自上而下软化在泥土中,最后化作茶色巧克力似的长块。
“你跑步的时候有时晃手,有时候不晃,怎么回事?”随着意识之海的波浪高低起伏,“幸存者”抵挡不住翻天覆地的晕眩,在天地安宁的一刻抓住机会喊道。
寒屿一边赶路一边思考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全然没有理会来自“幸存者”的微弱抗议,它的声音就像是冰山之下路过的渔船般淹没在一道道波涛之中。
整片意识之海变得越来越拥挤,灰蓝色的泡沫之上漂浮着一座座方锥形的冰山,每个冰山里都像是放了块投影屏般播放着三青寒屿脑子里闪过的带有情绪与思考的画面。
从进入村子直到迈入村子正中心的十字路口,这一段路程并不长,快步行走不过眨眼功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人类小子的意识之海涨满,”幸存者“很惊讶。
因为呆在这里已有一段时间,它能清楚地感知到,这片海深得发黑,底部甚至连它都下潜不去。饶是这般,种种情绪仍旧在汹涌的波涛中像一枚枚定海神针扎入海面,伸上天空。这让接触人类典型不多的“幸存者”燃起好奇心,而这份好奇心带来的冲动让它做出了一件错事。
“幸存者”感知到了停留在不远处觅食的神兽,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却并没有善意地提醒目前慌乱占据头脑高地的寒屿,以完全的旁观者来注视事件的变化。在纵横交错的可能性中,它隐隐约约触碰到了某团丝线,在线团的尽头它看到了歪七扭八的契机,来自人类少年的契机。
四处发散的事件,随机穿过的片段,近乎无解的对抗宿命,凡此种种,随着歪七扭八的契机一起喷涌而出。它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在这纷杂混乱的海面上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宿主看见,因为那头神兽已经转过身来,目光不偏不斜地自千里之外投射向这座小村庄。
卡那加尔刚从那儿经过,埋下了食物的种子,现在不过是回过头来收集它的粮食而已。它的移动速度相当快,明明千里的距离在它急速的入地行进下以不可思议的步调极具减小,两三道呼吸间它的目光就已经抵达了这座历经风雨的小村子边。
寒屿对怪兽的感知并不敏锐,他只觉得有莫名的压力突然出现却逐渐减弱,等他来到小虎家门口时,这份压力就像不曾存在过般隐去了身形。
“怎么回事?”
站在烂了半边的雕花木门前,寒屿双手夹住脸颊,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嗡嗡的脑袋稍微镇静后问道。
一直沉默的“幸存者”等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没事,可能是卡那加尔路过觅食罢了。不过你也知道,它只吃土壤和矿物,不会来这么个连人都......的地方。”
“那就是卡那加尔吗?就连官方记录里都只留下文字描述的神兽……”寒屿不再直视卡那加尔后,谈及它时又变回往日夸夸而谈时的平静,“这种神兽,现在的我是打不过的吧。”
“你自己应该清楚答案的。”“幸存者”不置可否,只催促着寒屿进一步行动,“快开门吧。”
寒屿不知道“幸存者”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活跃又积极了,但想来可能是见到了强大的敌人而和他一同警戒周围。他的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小感动。
就在寒屿要开门时,他的耳畔却响起了若有若无的老式收音机里的广播声:“快跑……救命……是谁……”
就像是广播里正在播放一出恐怖片的台词朗诵。没有情感,不让人害怕,却没走一步而脊背不自然地发凉。他推门的动作越大,声音越清晰。
觉察了一丝诡异的寒屿偷偷瞟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倏地一下把木门拉紧,力度之大差一点把房子拉垮。
寒屿在这一眼的光景里,只明白一件事:房子倒塌不重要,他的生命也不重要,他在这里直面了一个他一生中最大的黑暗,从此,恐惧深埋于其间。
而他来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