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和卡那加尔对视,寒屿体会到的不只有威严,还有来自他心里的某种常伴而生的恐惧。
他不清楚恐惧是不是来自比自己大不知道多少倍的四字神兽,但却很清楚地了解到其中的某一部分混入了他控制不了的回忆。
那份恐惧已经深入骨髓,无法看清,也难以猜透。兴许是他忘了,但终归是他没有记起,在怪兽开始肆虐的日子的开头,他“献祭”了怎样的伤痛的贡品。
睡梦中,那是一场和初代西尔格创造的梦境相似的梦乐园,他在里面获得自己的新伙伴,觉得也许未来的期望来自未来,而不是自己眼前充满怪物的现在,也不是画满了遗憾的过去。
一段低谷,将伴随一阵高潮,一阵喧嚣,之后便是一阵清明。
现在却只有平淡的一条线。
没有呼吸,没有招式,没有能力,没有变身,穿透人身,穿透灵魂。
“喂,人类小子,别愣着了,你再怎么和它对视都没用,那家伙已经走远了。”“幸存者”的话如进潭之石,沉没却激起一阵涟漪。
“什么?”听懂了“幸存者”说的每一个字,但将它们连起来对于刚清醒的寒屿来说实在是件难事。
见到寒屿的反应,“幸存者”在意识之海海面上露出了头,它能够感受到的除了海面上的情绪冰山外,只有宿主的躯壳,其他的特别是生物的气息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村子用死寂来形容都不觉得阴森。
寒屿晃晃脑袋,强制让自己清醒后,随手推开了面前的房门。他的动作很轻,他怕推开了房门会掉落一块屋檐,但实际上他并不需要担心,因为这里的结构已经很难再砸死一个活人了。
能被摧毁的只有活着的普普通通的人罢了,去除了这个因素,它们能够造成的威胁微乎其微。
“有人吗?”寒屿问出了这个听起来很傻的问题。
没有人回答。
他蹑手蹑脚地踩在水泥地面上没被黑泥覆盖的空隙里,他的眼神在整个狭小的屋子里旋转。在他目光所及之处,阳光投不进来,月光投不进来,回头也尽是灰暗和空虚,这让他的眼睛适应了一阵才习惯了本来明亮的黑暗处。
“没人在吗?”寒屿又问了一遍。
“你不用问了,应该是没有的。”“幸存者”冷哼道。
“你怎么确定?”寒屿的话里带了些逐渐熄灭的怒火。
“你不也正看着吗?人类小子。”“幸存者”冷笑道,“怪兽的目的很简单,吃或者吃更多,就算是神兽也不例外。”
“你想说什么?”寒屿扶住将要腐烂的房屋支柱,结果整个屋子开始剧烈摇摆。
少年还要再询问,结果从中心向四周崩裂的房屋不给他这个机会。它将屋内的一切摆到所有的光芒面前,这一幕就像是草民告官,将背后的尸首抬到青天大老爷面前。
可寒屿什么也看不见。
屋子里除了泥土什么都没有,如果要说有何奇怪,就只有几寸泥土的成色相比其他部分要新的多。
先前似乎要阻止他开门的含糊声音现在已经消灭自己的痕迹,遁入不知何处的地底了。
“你看到了什么?”“幸存者”试图唤醒寒屿强行关门到再度开门之间断片似的消失的记忆。
它仿佛能在拥挤的意识之海里将沉在海沟里的一块块玄武岩挖出来,即使这些没有意义的石头自诞生开始便迅速沉入不让人知道方位的黑色深夜里,它也不打算放弃收集这些被洋流强行拽起来的某种坚固情绪的结晶。
“我,什么都没看见,应该。”寒屿知道自己应该只看见了一摊泥土,就像是河边草地下面随处可见的湿润得发黑的泥土。
可他还是不能欺骗自己。
他应该是什么也没看见的。
咚咚咚。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是它回来了,似乎是直接朝这边过来的。”“幸存者”好心提醒道,“快出去吧,这座建筑已经要塌了。”
寒屿犹豫了一下,但确实没看到小虎的人影,也只好退出这里。当他离开房门,整个破烂的不能容纳任何修补空间的房屋纸糊的一般坍塌了。
“去那边看看吧,要是卡那加尔在村长地下移动,这些结构估计就遭不住了,你想找的人也不可能活着呆在房子里面。”“幸存者”插下最后一个标记。
这样,积累了情绪的结晶玄武岩全部被它收集完毕。在这个狠狠压出的标记下,一块接一块的玄武岩悄然解体。
寒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满腔悲愤和怒火无从发泄,一边翻找着一栋栋建筑,一边在鬼魅般涌起的奇怪广播声中寻找那群孩子。
他咬着牙,控制自己的拳头,大脑一片空白,旋即又被黑暗笼罩。
当寒屿猛的拉开老村长家的大门,把木制雕花门拽了个粉碎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是躲猫猫的游戏。
他只能寄希望于孩子们和村长不在村里,他们出去耕作了。
但寒屿那怒不可遏的神态已经将断片中的回忆和现实里悄然成土的身影呼应起来,于是他握紧拳头,跑到村里空地上,准确地捕捉卡那加尔悬在那里的目光,吼道:
“卡那加尔,我x你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