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君要去盛京城的事,陶邀是正月初五才得知的。
她没问什么原因,倒是亲自给他收拾起行李来。
尹延君端坐在矮榻上,还是主动向她交代了一番。
“叔父回来前夕,金氏二皇子先寄了封密信给我,邀我去盛京城给金氏皇帝医治旧疾,另外还有旁的事相求,临年前,金氏皇帝的亲笔书信也到了。”
陶邀隐约想起来,过去似听闻,尹延君常年会去盛京城,为金氏皇帝医治旧疾。
她将叠好的衣裳摞好,转脸看向榻边的男人,轻声问了句。
“那金氏皇帝究竟有什么顽疾在身?连你都不能根治?”
尹延君牵唇站起身,“要不了命,但发作起来骨痛难忍,往往受寒受潮才会发作,伺候的人从来很小心。”
“能根治,但却不能替他治。”
他接过桌上包袱,亲自捆好。
“过去已经给他吃过够量的止痛丹药,如今那丹药也不起作用了,只能缓解。”
陶邀若有所悟点点头。
这病,也是拿捏金氏皇帝的一个靶子。
清丽府才能一直是金氏皇帝的座上宾。
“这个时节去盛京城,宗主行事要谨慎,不要被无端牵连进皇室和宋家的争斗里。”
尹延君拎起包袱,眉目温柔,冷白修长的大手搭在她发顶轻柔。
“夫人放心。”
他视线下落,又搭手抚了抚她微隆的小腹,俯身同腹中小家伙告别。
“父亲离开些日,你别闹腾母亲。”
陶邀掩唇笑出声,看着他又站起身来,温笑交代。
“走了,照顾好自己。”
“嗯,宗主放心。”
亲自将人送出正南门,此次同行的尹延修已经等在马车前。
“大嫂。”
陶邀温婉一笑,双手握住尹延君臂弯,柔声叮嘱。
“一路小心,早日回来。”
“好。”
尹延君温笑拍了拍她手背,“天冷,回去吧。”
陶邀立在原地,看着兄弟俩先后上车,看着马车驶出府门。
寒冬的庭院还有些许霜雪未融,寂静的透着丝丝冷清。
她在廊下立了片刻,才带着人折返主院。
然而刚进院门,就遇上胡姑姑过来传信儿。
“夫人,正月初八是薛舅爷的寿宴,舅夫人初二那日来,特地提起过,邀宗主同夫人一同前往,而今宗主不在,天寒地冻的,夫人是不是...寻个借口推辞了?”
去薛府参加寿宴?
陶邀当然不想去。
她点点头,“我亲自写封帖子解释,让人送去薛府,劳烦姑姑跑一趟提醒我。”
看来尹老夫人也是怕她出事,这份心意她领了。
胡姑姑温慈一笑,转而走了。
锦俏扶着陶邀进了堂屋,柔声开口。
“避着那个薛舅夫人,也是应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夫人的身子最重要,什么情理情分都靠后让让,不止是薛府,日后还有别的地方请,夫人也大可都推辞了不去。”
陶邀听得想笑,“我如今这么小心翼翼,都是你们潜移默化的!”
锦俏温柔一笑,“不是因为旁人,是因为夫人爱惜腹中小主子。”
陶邀弯了弯唇,让谷雨去取笔墨来,自己给薛府写了封帖子解释。
而后交代了春迎亲自送去薛府。
午膳前,春迎回来,立在堂屋里回话。
“薛夫人说知晓了,也明白夫人如今身子娇贵,天寒地冻的,让夫人别乱走动,好好将养就是。”
陶邀掀起眼帘问她,“没什么阴阳怪气的反应?”
春迎摇摇头,“薛夫人像是一早就知晓,夫人不会去。”
那倒是。
可明知道她不会去,那薛王氏还多此一举,在尹老夫人面前专程提起要她去?
只是为了做做面子?
陶邀敛目夹菜,淡淡弯了弯唇。
无妨,反正她不回去。
——
到了正月初八一大早,陶邀让锦俏在私库里挑了件不打眼的贺礼送去萱室,便没再去琢磨这件事儿。
她用过膳,便着人请了齐管事来,说要看账本。
宗主不在,生意上暂时是交给了三公子和五公子在管。
但宗主夫人要看账,齐管事也不敢推托,忙亲自去找二位公子要这月的账本。
账本拿来,这一整个下午陶邀都卧在榻上拨算盘,有不解的地方便提了笔抄录下来,预备明日让锦俏拿着去对应的铺子查问。
临到天黑,春迎和满秋正在摆膳的时候,谷雨突然掀了帘子,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里屋。
“夫人!萱室来人了...”
谷雨立在屋里,瞠圆眸子看着陶邀,“说老夫人从薛府的酒席回来,像是饮了酒吹了风,突然头疾发作,正在大发脾气,砸了好些东西。”
陶邀听得纤眉微蹙,下榻船上鞋子,还算平静的说道。
“老夫人犯病,就去请二先生,请族老,会看诊的人多了,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难不成尹老夫人正发疯,要她大着肚子过去撞枪口吗?
“谁这么不会办事儿?人呢?”
谷雨眨巴眨巴眼,“萱室的小丫鬟,一脸急的不得了的样子,说请夫人赶快过去看看。”
陶邀越听越不对味儿。
什么幺蛾子。
这么拙劣。
她半点儿表情都没了,领着谷雨从里屋出来,随手点了春迎。
“你去萱室看看,什么个情景,老夫人若真犯病了,二先生他们有没有过去看诊。”
春迎应声而去。
陶邀便不疾不徐地坐下用膳。
不出两刻钟,春迎赶回来,脚步匆匆进了屋。
“夫人,老夫人头疾是犯了,薛夫人亲自将人送回来的,还在萱室守了好一会儿,二先生已经过去给老夫人施针,这会儿子那边已经清静下来了。”
陶邀淡嗯一声,扯了帕子擦嘴,随即扶腰站起身。
“走吧,过去瞧瞧。”
锦俏欲言又止,“夫人,天黑了,要么...”
陶邀绝丽眉目一派疏冷,“老夫人院子里都有人来知会了,我还能当不知道?趁着大家伙儿都在,我倒要看看,这是唱哪出呢?”
于是,四个侍婢全都跟上了,出院子时,还自院子门口的护卫里叫了一个跟着。
冬夜的过廊风,吹得人面颊生冷。
陶邀一手扶着锦俏,春迎和满秋在前头开路,一行人走的不疾不徐。
路过必经的一处曲廊,下台阶时,满秋猝不及防脚下一个打滑,惊叫一声,好歹被春迎一把架住了。
满秋拍着胸脯喘了口气,一脸心有余悸,忙回头说道。
“夫人当心,这阶角下融雪化了。”
陶邀居高临下立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盯着满秋脚下,半晌没迈脚。
锦俏扶着她,纤细柳眉蹙了蹙。
“夫人,要么还是回去吧?”
陶邀眼帘淡掀,平视前方,空的手伸出去扶住谷雨,语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过来扶我,融雪地湿,容易打滑,都当心些。”
“夫人...”
“马上就到了,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