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万金要来看女儿,这事儿当然很隐秘。
尹延君已经细细交代了齐麟,安排人在码头接应。
陶邀日盼夜盼着,先盼来了除夕的年宴。
她许久不露面,今晚也没有隐藏微隆起的肚子。
一身儿丹霞色锦绣梅枝小褂,下着海棠簇花长裙,腰肢掐的恰到好处,能令人看出腹部的曲线弧度,也不刻意彰显。
整个人都肤白若玉,容颜昳丽,气色好的不得了。
众人发觉她这是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时,纷纷惊讶错愕。
思及这不短的日子来,宗主夫人深居简出,竟然不是因着失宠被软禁,而是因着养胎,一时又神色各异。
乖乖。
这可真沉得住气,藏得可真够深啊!
这换了别人有了喜,不得张扬的全天下都知道了?
诡异的寂静过后,瞬间有眼色的人忙端着酒杯上前道贺。
陶邀也成了今晚,尤其被拥簇关怀的人。
她最近倒是清静惯了,略有些受不了这种被人围着奉承谄媚的闹腾。
宴席刚过半,就借口胸闷不适,起身离开。
尹延君亲自送她回主院,走到一半的路,跟着的齐麟就收到了下头人递来的消息。
“宗主,陶老爷登岸了,如今安置在先前备好的住处。”
陶邀闻言眼睛一亮,掩不住满心的惊喜和迫不及待,转头看向身边扶着她的男人。
尹延君知道她很记挂自己父亲,故而笑了笑,叮嘱齐麟。
“去备车。”
齐麟低应一声,转身离开。
陶邀欣喜非常,握着尹延君手,当先就抬脚往前院走。
“今晚除夕,我还能赶上陪父亲吃顿年夜饭!”
年夜饭。
算起来在此之前,她已经有两年没陪父亲一起过年了。
让他经历了殚心竭虑,痛失爱女的痛苦。
她真不孝。
还没走到前院,陶邀眼睛已经红了,忍不住就要哭起来。
尹延君揽扶着她腰身,见状既无奈又好笑,抬手以拇指指腹替她蹭掉眼尾的湿意,温声哄她。
“好了,你如今这身子,忌大喜大悲,不要还没见到岳父,自己先哭成个泪人,回头要让他误会我待你不好了。”
陶邀掩着帕子压了压眼角泪意,一边疾步前行一边破涕为笑。
“你放心,我一定说尽你的好话,让父亲知道你待我有多好。”
尹延君失笑摇头,握在她腰线上的手指腹轻柔捏了捏。
“倒也不必夸大其词,反倒容易让他怀疑,如实说便是。”
陶邀笑出声,潋滟桃花眸轻嗔他一眼。
难为他还知道维系自己在老岳丈心里的形象。
不过她觉得,他父亲在商场历练了一辈子,堪称老谋深算火眼金睛。
尹延君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只需一接触它父亲便能看透。
他那样好,父亲一定也会喜欢的。
两人乘车出府。
半刻钟后,马车在一处巷子的院门前停下。
一进院门,陶邀就见到立在堂屋门外廊檐下,面朝着院门的瘦高身形。
不大的院子,清凉月色落满院景,廊檐下悬挂的红灯笼,将那道靛蓝色锦袍的瘦高人影照的清晰,那熟悉的眉眼,令陶邀眼眶酸热。
“父亲…父亲!”
她一手提着裙裾,步履迈的急促。
尹延君忙迈开步子紧追其后,生怕她一不小心绊倒了自己。
“邀邀,慢些!”
陶万金也快速迎下台阶,张臂将扑过来的女儿抱进怀里,嘴里低斥着。
“你个跳脱的!不晓得自己肚子里揣着我金孙,还敢这么莽莽撞撞!都要做母亲,也学不会个稳重,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陶邀被训斥了,却是哭笑出声,紧紧抱着自己父亲脖颈哽咽起来。
像是失散多年,终于找到亲人似的委屈可怜样。
“我不跳脱了,我长大了,我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父亲,我听你话…”
我以后一定都听你的话,再也不倔了。
你还理我,还要我就好。
听懂她话里的委屈和心酸都是因着什么。
陶万金眼眶一热,瞬间眼泪模糊,唇瓣颤抖着落了泪。
他抚着陶邀头,颤声念叨:
“你个小祖宗,你就是来讨债的你,你可算长大了…”
能让陶邀低头,说一句\\u0027以后听你话\\u0027。
可见她这次真的是吃到教训,幡然醒悟了。
想到自己女儿先前被伤害的差点丢了命,陶万金心痛如绞,再也狠不下心怪她。
他难以抑制地抹着眼泪哽咽,“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懂事了就好,懂事了,教训就没白吃。”
久别重逢,父女俩抱在一起情绪失控。
尹延君杵在一旁等了片刻,适时地温声开口劝慰。
“岳父大人,邀邀,难得相聚,还是别站在院子里,进屋再叙话吧。”
陶万金视线总算看向他,随即松开陶邀,自袖兜里掏出手绢蹭了蹭鼻涕,接着拱手作揖。
“尹宗主,让宗主见笑了。”
尹延君温润一笑,忙又握拳鞠了鞠身,语态谦恭。
“岳父见外,岳父同夫人许久未见,彼此思念甚笃,本是人之常情,天气冷,还请先进屋吧。”
陶万金含笑看了他两眼,转身领着陶邀先进了屋。
父女俩坐在一起低声说话,陶万金连带同尹延君寒暄了几句。
酒菜很快送进来,如陶邀打算的,夫妻俩陪着陶万金用了顿年夜饭。
酒过三巡。
陶万金看着替默默闺女挑鱼刺,剥虾壳的尹大宗主。
再看陶邀莹润娇美的粉面桃腮,身上那股子骄矜气不减反增。
他突然就眼一热,又卷着袖管压了压眼帘。
尹延君和陶邀齐齐一怔。
“父亲...”
陶万金摆摆手,颤声哽咽。
“没事,看到你觅得良婿,受人爱护,还开枝散叶,我就放心了...”
陶邀鼻子一酸,有想落泪了。
尹延君忙握住她手,安抚的捏了捏,又腰背端正,郑重地同陶万金立誓。
“岳父放心,我一定会爱护好邀邀,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绝对不负她,日月为证。”
陶万金抬手压了压,按捺下情绪,扯出抹笑脸来。
“我晓得,尹宗主为人温善儒雅,磊落正派,定是言出必行,我将女儿托付给宗主,自是信得过。”
他说着笑指陶邀,“何况 ,这个闺女,你别看她虽然有时候犯轴,但她心眼儿也始终通透的,最好的一点,就是长记性,我不怕她吃大亏,多大的亏也击溃不了她,只会越挫越勇...”
他说笑着,神情又渐渐平稳下来,看着陶邀长长叹了口气。
“如今她也真的长大了,要做母亲了,我...更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陶邀吸了吸鼻子,弯起笑脸,亲自替他夹了菜。
“是,我如今好着呢,父亲不用为我操心了,难得相聚,这几日我们不说不高兴的,快吃菜。”
陶万金含笑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