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君踏着月色而归。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了院子里热闹的欢声笑语。
他眸中不禁噙了两分笑意,脚步加快穿过院子拾阶而上。
守在廊下的紫菱忙替他掀了帘子。
尹延君跨进门栏,抬眼入目的,便是一幅别样热闹温馨的画面。
堂屋里烛火通明,光线柔亮。
陶邀坐在正对门的围椅上,身边围了几个人,说说笑笑的。
她怀里抱着个薄单包裹的小婴孩儿,正微垂螓首含笑逗弄,纤纤食指被一只小小的拳头握着,软光笼罩下,素美面庞柔和的不像话。
尹延君视线不自觉定在她面上,褐瞳里印入的暖柔灯火明灭摇曳,胸膛里也有股温流在涓涓流淌。
“宗主!”
春迎先瞧见他,忙出声见礼。
其他人也是一惊,先后跟着躬身见礼。
陶邀抬头看过来,澄明桃花眸里的柔和笑意丝毫未敛,见他回来,还显摆似的喊他上前。
“宗主快看,这是锦俏的儿子,白白嫩嫩的,可讨喜了!”
一旁的锦俏拘谨的悄悄看了眼男主人,见对方温眉善睐的面上笑意更甚,心下稍稍安定。
尹延君上前,低着头果真认认真真瞧了两眼。
他无声轻笑,眉眼温润又看向陶邀。
“是很讨喜。”
陶邀得到认同,眸子立时笑成弯月。
她又抱了一会儿,才将孩子还给锦俏。
尹延君已经自行进屋去更衣,他向来不让别人伺候,陶邀也不好再坐着不理他,便交代了谷雨送锦俏和孩子回去,自己起身跟进了屋。
事实上,尹延君也不要她动手伺候,她跟进去也就是陪着他说说话。
他今日换下的外袍上,有许多泥土和脏污。
陶邀看了两眼,又侧目看向身前的男人。
“你这是去了哪儿?怎么像是下地农耕了?”
尹延君自顾走到一旁铜盆架子前净手,温声交代她。。
“进了十月,就到秋收季,往年这个时候,外院都会派人下田,帮着那些家里农力薄弱的民户收耕,我近日都会较忙,也可能不回来用膳,你不用特地等我。”
陶邀微讶,歪头盯着他看。
“这些事,还需要你这个堂堂大宗主亲自去盯?”
尹延君笑着看她,“这里不是盛京城,也不是江南,做清丽郡的主,就是得体察民情,平易近人。”
“何况,不只是我这个宗主,宗族里上上下下的男丁,这个月都会很忙。”
他擦了手,曲指刮了下小妻子秀致的鼻头,温笑着牵住她手,带着人往外室去。
“清丽重土质肥沃,四方辖域里重农耕之地,那些老百姓祖祖辈辈种田,每年秋收时节,便是该换取辛苦回报的时候。”
“清丽府派人帮着他们收耕,替他们分担农务劳累之外,还能以低价收购那些粮食囤起来,再运往盛京,江南,故渊各地的粮铺,从中赚取厚利。”
“若是赶上哪里遇上天灾,那囤积的厚粮不止能大赚一笔,还能开仓放粮接济灾民。”
陶邀了悟。
所以,这便是各家有各家的生存处世之道。
清丽府从来粮仓饱满,又是行医问药,又是开仓济粮,行的都是普度众生的善事,德高望重的善名也是由此而来。
但这背后的清苦劳碌,也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用膳时,陶邀想,在秋收这事上,她帮不上什么忙,尹延君也不可能答应带她一起下田去‘体察民情’。
既然这样,她倒是可以继续替他分担手里生意。
“宗主。”
“嗯?”
“既然你这么忙,不如管账的事,还是交于我吧?”
尹延君眼皮子都没抬,替她夹了箸鱼肉。
“你老实歇着,什么都不必管。”
陶邀戳着鱼肉没吃,眼巴巴瞧着他。
“我不出府,让那些掌柜的进府来述账还不行?”
“不行。”
她鼓腮,“你要把我养废了?我每日无事可做,也会很烦的。”
尹延君终于掀起眼帘看她,耐心温言,“等你过了头三个月再说,若是实在呆的烦,不是喜欢你那个侍婢的孩子?抱来逗弄便是,再不行,院子里热闹起来,自然就有事打发时间了。”
陶邀气乐,“没见过养胎谨慎到这个地步的,我胎相很好,岂用得着如此小心。”
尹延君无奈叹息,抬手揉了揉她发顶。
“你若实在无趣,可以带着人在府里溜达溜达,这么大个府邸,也够你散心了。”
他稍稍松了口,不再坚持让她呆在院子里别乱走动了,也算是有个小小突破。
陶邀心知再说也没用,干脆也就没再继续。
隔了几日,她再也憋不住,带着人出了主院去园子里闲转。
这一出门,竟好巧不巧的遇上了来串门子的薛王氏。
真是冤家路窄。
薛王氏有段日子没过来,也没曾想要走时,竟然在院子里巧遇陶邀。
她先是惊讶,很快又一脸的笑迎上前,热情亲切的仿佛两人从未生过芥蒂。
“哟~!宗主夫人啊!您这是身子歇养的大好了,出来逛园子呢?哎哟哟,方才在萱室,我还听你婆母说,你在养病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
陶邀也笑的和气,“是,上个月天儿热,不小心中了暑,这两日将养好了,出来透透气,让舅母见笑。”
说着话,她掩住帕子轻轻咳了两声。
薛王氏笑眯眯打量她一眼,见她衣着宽松弱不胜衣,未施粉黛素丽纤薄的样子。
心里笑嗤了一句‘病秧子’,脸上还不动声色。
“将养好了就成,方才我听你婆母那话里,也甚是担心,这下她也能稍稍舒心些了。”
“你说年纪轻轻的,早些养好身子,好替宗主开枝散叶,宗主如此怜惜你,从前那些外室如今全都打发干净了,日后这绵延子嗣的担子,可就更重了啊!你婆母可就盼着你早日有好消息呢。”
陶邀唇畔笑弧微淡,也懒得听她在这儿拐着弯儿刺人,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带着人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薛王氏受到这般敷衍冷待,也少见的没恼。
她立在原地,侧着身回头冷睨陶邀远去的背影,鼻腔里溢出一声嗤笑,满眼不屑一顾。
小贱人,让你风光得意,有你倒霉的一天!
走着瞧!
薛王氏翻个白眼,转身带着人离开,嘴里还讥讽道:
“瞧瞧那薄命相,能生养的出来才怪!天生的短命鬼。”
不远处,坠在陶邀身后的锦俏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眸光闪了闪,按捺下心思没说什么
......